第壹千三百二十三章 出師之名

　　“哇……”
　　“哇……”
　　“咯咯……”
　　“咿呀……”
　　“哇……”
　　嘉德元年，四月初三。
　　金陵慈園，春曉堂內。
　　厚厚的地毯上，沒有任何家俬擺設，只有十來個白白嫩嫩的嬰孩，或躺、或趴、或滾、或坐、或爬行……
　　壹會兒這個哭了，壹會兒那個笑了，還有的咿咿呀呀的說不停……
　　暖煦的陽光，透過大大的玻璃窗照射進來，顆粒狀的陽光揮灑在孩子們身上。
　　周遭恭恭敬敬的站了十數個老陳嬤嬤，個個面帶怪異笑意，看著堂中間，頭上頂著厚厚壹疊尿布的貴人，苦著臉，挨個的給嬰孩們換尿布……
　　“嘻嘻！”
　　“咯咯！”
　　“哈哈哈！”
　　春曉堂外，玻璃窗外，站著壹長溜姹紫嫣紅，個個千嬌百媚，看著堂內那張苦臉，這會兒都笑得不成。
　　“三爺！錯啦錯啦！妳給小四兒換了兩回，小五還沒換呢！三爺，妳怎麽總是弄混啊？”
　　壹個毛毛蟲眉大眼睛的漂亮丫頭，雙手捧在嘴邊，大聲提醒道。
　　繼而又引起壹陣大笑聲。
　　屋子裏的寶寶們聽到笑聲後，有的哭的更響亮了，也有的試圖往這邊爬……
　　頭頂尿布的貴人，自然就是大秦的忠義親王，賈大官人。
　　因為去年每個孩子出生時，都說了句醜，就被記賬了。
　　如今每天都要還賬，給孩子們換尿布。
　　已經換了幾個月了。
　　原本還算輕松的活兒，隨著孩子們壹天天、壹月月的長大，學會爬行後，就變得“艱難”起來。
　　尤其是小四賈蘇和小五賈芮，因為是雙生子，長的壹模壹樣，偏生又都好動的緊，早早的學會爬行後，再沒壹刻鐘安生功夫。
　　從睜開眼起，就好似裝了壹對小馬達般，嘟嘟嘟的滿世界亂爬……
　　偌大壹個春曉堂改造成這般，壹大半是為了這倆小子。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報當初“醜鬼”之仇，小小年紀就會作弄他們老子。
　　每次換尿布，冷不丁的就打個滾兒，互相換個位置。
　　讓賈環出醜了好多次……
　　賈環原本囑意賈迎春，讓她幫著縫制壹批身上繡著編號的衣裳，好辨認。
　　可林黛玉卻不許，說帶上編號的，和牢裏囚徒壹般，忒不像！
　　於是，賈親王再次中招了！
　　看著咧著兩張小嘴，露出小小乳牙的兩個小孩兒咯咯傻樂，賈環抱過壹個拔掉包屁股的尿布壹瞧，果然“有料”，是沒換過的，登時咬牙切齒！
　　不過沒等他發作，就聽外面傳來壹道滿是威脅的喚聲：
　　“環……兒～”
　　賈環聞聲，動作瞬時變得輕柔起來，低眉順目的對懷裏的不知是小四還是小五道：“寶貝兒子，好頑嗎？”
　　聽到他的話，連周圍的嬤嬤們都繃不住笑出聲來。
　　費了好半天力氣，賈環才終於把腦門子上頂著的尿布換完，自有嬤嬤上前收走。
　　他也終於可以出門，給監工們交代了……
　　“呼……”
　　賈環裝模作樣的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呼出口氣後，迎上的就是眾女似笑非笑的眼神。
　　去年六月，林黛玉先生二子，半月後，贏杏兒再生了壹子，而後史湘雲生壹子，薛寶釵生壹女，薛寶琴生壹子，白荷生壹子，董明月生壹子，公孫羽生壹子，烏仁哈沁生壹子，紫鵑生壹女……
　　除卻薛寶釵和紫鵑兩人各生了壹女後，倒是生了壹屋子的“和尚”。
　　“好了，今兒算結束了！諸位夫人，還請回去收拾行囊吧。
　　明兒壹早就要回返都中了。
　　等下次南下，就要等壹年後，我從海外歸來時，接大家壹起出海。”
　　離京已經壹年多壹些了，也該到回京的時候了。
　　賈環說罷後，眾人紛紛壹靜，面上的笑容也都收斂起來。
　　因為這也意味著，即將長達壹年時間的分別。
　　至少，也是壹年。
　　贏杏兒最先回過神，笑道：“妳們也別這般作態，說到底，咱們都是將門內眷。
　　此等分別，天經地義。
　　不要讓出征將軍，帶著牽掛出發。”
　　聽她這般壹說，其她人紛紛收起了心思，又笑了起來。
　　林黛玉道：“環兒，這回出征，妳要帶哪個壹起走？蛇娘姐姐還是幼娘？”
　　賈環想了想，道：“不用了吧，都有孩子，哪裏割舍的下？”
　　“那妳是想帶晴雯？”
　　林黛玉壹針見血道。
　　眾人好笑了起來。
　　賈環幽怨的白了林黛玉壹眼，道：“海上風高浪急，哪個也不帶！”
　　蛇娘道：“我去吧，海外多蠻荒之地，瘴氣橫行。
　　我苗疆醫法，多有救治之術。
　　環郎雖然不懼，可其他人不到武宗，未必能受得住。”
　　賈環想了想，也有道理。
　　他不怕那些敵人，卻擔心因為身體傷病減員。
　　要是牛奔秦風等人因為瘴氣或者其他的緣故掛掉，那豈不把人活活慪死……
　　便點了點頭。
　　董明月有些愧疚道：“環郎，我……我讓我爹保護妳。”
　　“噗！”
　　和董明月關系最密切的贏杏兒當場噴笑出來，伸手捏了捏董明月羞赧的俏臉，道：“這話要是讓董家叔叔聽到，非要氣壞了不可！”
　　其她人也都笑了起來。
　　賈環嘆息壹聲，道：“唉，有了兒子，我這做老子的就要往後排嘍！”
　　“人家本來就難過，妳還說！”
　　見董明月真難過了，史湘雲仗義出頭。
　　賈環哈哈壹笑，道：“頑笑話，明月雖然留在大秦，但卻不清閑，在家的時候沒幾天，任務極重的。
　　好了，這些話咱們回頭再說，妳們先去收拾東西吧。
　　我去東苑看看。”
　　……
　　經過壹年的清閑放松的修養生活後，隆正帝的身體要比預料中好了太多。
　　此刻，已經完全能夠自己行走，無異於常人了。
　　為了克服手顫的後遺癥，他每日裏都要寫幾篇大字。
　　寫了幾個月後，情況再次好轉。
　　如今除了每天讀讀朝廷的邸報外，隆正帝不再理會任何政事。
　　尤其是當他發現，即使沒有他插手，大秦也在壹日千裏的飛速發展。
　　大秦面貌，日新月異。
　　如此壹來，他每日裏用來思考的時間，遠比處理常務的時間多的多。
　　東苑，明齋。
　　賈環趕到時，隆正帝剛寫完壹副字，接過董皇後遞過來的帕子，擦拭了下手。
　　瞥了眼笑著進來的賈環，淡淡道：“都準備好了？”
　　賈環點頭笑道：“龍舟已經停在碼頭上，壹切準備妥當。明日壹早，辰時初刻出發。”
　　“壹月時，施世綸就帶著牛奔、秦風等人，去了瓊州海島，秣兵歷馬……
　　賈環，自古征戰，皆需有出師之名，方為正義之師。
　　這不僅是對外，亦是對內。
　　對天下臣工和百姓們，壹個交代。
　　妳準備以什麽名義出師？”
　　隆正帝看著賈環，淡淡道。
　　賈環正色道：“陛下，臣之前就說過，安南、暹羅、呂宋、天竺等地，多有我華夏遺民。
　　他們在那裏，備受欺淩！！
　　華夏之民，多吃苦耐勞，勤儉持家。
　　因此，只要有塊土地，二三十年，就能積攢下壹份家業。
　　而安南、暹羅、天竺等民，卻多好逸惡勞，靠天吃飯。
　　卻眼紅我華夏百姓之財富，因此，每過二三十年，就會暴虐洗劫搶殺壹番。
　　犯下累累血債！
　　這還只是壹部分，再往西方，有壹塊孤懸大海中的大地，比我大秦更大。
　　那裏，有壹批自殷商時期，就避難而去的華夏故民，蚩尤後裔。
　　因多出自安陽，所以他們自命為殷地安人。
　　經過數千年的繁育，人口數量，已至數千萬人。”
　　“哦？當真？！”
　　這個數量，卻是驚呆了隆正帝。
　　顧不得之前的怒火，連忙問道。
　　賈環點點頭，道：“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隆正帝忽然想到了什麽，面色壹變，道：“莫非這些遺民，也被人欺淩搶劫？”
　　賈環緩緩搖頭，道：“遠比這更慘。
　　自壹百多年前，西洋人發現了那片土地後，就不斷移民到那片大陸上去。
　　然後，展開了慘無人道的大屠殺。
　　在他們看來，這些華夏遺民，竟與牲畜無異，不配擁有那片土地。
　　他們殺了整整壹百多年，如今，除卻雕零在荒山野外中的少數部族外，那些華夏遺民，竟被他們悉數屠絕！”
　　賈環說的時候，語氣雖然沈重，但內心……其實感觀不是特別沈重。
　　這個說法，在後世也不是主流。
　　他只是想找個正大光明的借口……
　　但這番話，聽在隆正帝和董皇後耳中，卻真真如滅世之雷壹般，恐怖絕倫。
　　屠滅數千萬！！
　　這種惡行，令人發指！
　　不過，隆正帝到底了經國二十多年的帝王，震怒之余，看著隆正帝道：“妳有證據嗎？”
　　賈環撓了撓頭，道：“不敢糊弄陛下，證據現在肯定找不到……不過臣找了個‘證人’，寫了封血書。
　　臣想著，有這兩個，朝廷上那起子文臣，應該沒話說了。”
　　壹下就聽出了貓膩後，隆正帝狠狠瞪了賈環壹眼，道：“這種事，妳也敢信口開河？”
　　賈環忙解釋道：“陛下，這事還真不是臣信口胡說。
　　那殷地安人真有幾成可能，是華夏故民。
　　被屠殺近乎絕種，也是真的。
　　若有人不信，只管去尋個西洋人問問。”
　　隆正帝聞言，面色稍霽，卻又陰沈下去，看著賈環道：“妳準備了封什麽血書？”
　　賈環嘿嘿壹笑，從袖兜中取出壹個舊黃的羊皮卷。
　　隆正帝瞥了眼，譏諷道：“妳慣會搗鬼！朕倒要看看，妳那十來個兒子，日後會長成什麽樣！”
　　說罷，接過羊皮卷打開壹看，瞳孔猛然壹縮。
　　只見羊皮卷上，只有十四個斑駁的血字：
　　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壹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