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雞腿

　　別看賈環跟方沖說出的那番話，牛氣沖天，好像很了不起的模樣。
　　但其實，還真沒什麽了不起的。
　　大秦國內承平安泰的日子太久了，連邊疆都足足有三十年沒有發生過大規模戰爭，大秦腹地就更別提了，連個敢造反的蟊賊都沒有。
　　連白蓮教和明教這等反賊邪教，也只敢在暗地裏發展教徒而已。
　　至於九邊之地，倒是隔三岔五發生幾起小摩擦事件，但多不過是那些丘八們窮瘋了，沒銀子喝酒了，又出去打劫了。
　　因此，現實給人壹種感覺，似乎真的已經到了刀兵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了。（比如原著中的賈寶玉即此等心思）
　　既然刀兵可以入庫，戰馬亦放歸南山去吃草了，那軍隊的重要性，也就相應的直線下跌了。
　　而軍方不得幹政，又是太祖立下的鐵律。
　　這就讓軍方的立場再尷尬三分。
　　甚至還有些讀書讀傻腦袋的書呆子以為，是不是裁撤掉軍隊，何必花費那麽多軍費養那麽些“沒用”的人呢？
　　雖然這是癡蠢之言，但也可以反映出，軍方如今在朝廷裏的局面……
　　這也是忠順親王緣何那般不重視軍權的原因之壹。
　　所以，或許在軍方這個體系內部，賈家，或者說賈環的影響力，非常可觀。
　　但放在整個大秦朝局來說，他真還沒壹個狀元值錢……
　　甚至連賈環昨日打出的那面賈家雲旗，也只能在體制內，或是當年幸存下來的老兵眼中，產生了強烈的震撼。
　　遠不如今天狀元禦街誇官來得轟動。
　　壹個朝代太平的久了，總是難免重文輕武。
　　這是歷史規律。
　　當然，賈環並不在乎這壹點，因為他並沒有想著取得多大的權勢，可以掌控天下大權。
　　他所求很簡單，沒人能隨便欺負他就行了。
　　前世做不到的事，今生有此等根基，若再長不出壹張不受欺負的臉，他也就白活了……
　　賈環起身，和贏杏兒兩人走到了壹個單獨的臨窗窗口前，並肩而立，俯視著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人們在瘋狂的追捧著禦道上騎著高頭大馬的狀元郎。
　　“昔日紈絝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壹日看遍長安花。”
　　贏杏兒淡淡的誦讀了壹遍唐代詩人孟郊的《登科後》，而後笑道：“下面的狀元、榜眼和探花，在殿試之後，皇帝賜下大金榜，便由三位內閣大學士親自送至午門外，然後再由禮部尚書親自引路，順天府尹，長安縣令和藍田縣令，亦是親自牽馬墜蹬，行禦道，誇高官。
　　不知多少士子，苦熬到白頭，所求者，也不過是今日的榮耀罷了。
　　只可惜三年才出壹次殿試，就算再像今年壹般，恰逢上皇整壽，加開壹次恩科，平均下來，十年內也就四次。
　　也難怪他們那般得意。”
　　賈環撇嘴道：“可惜，自古而今，從狀元位至宰輔者，寥寥無幾，也不過壹時風光罷了。”
　　贏杏兒呵呵壹笑，點點頭，沒再說話，更不會嘲笑賈環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禦馬緩緩踏步過來，許是感應到了什麽，最前頭由順天府尹親自引駛，那匹頭戴金花的禦馬上的狀元郎，忽地朝東來順樓上望來，並且，眼神出奇的好，第壹眼就看到了他不知咬牙切齒咒罵過多少遍的惡賊。
　　“哼！”
　　輕輕的哼了聲，當然只有他自己聽的到，倒是那個輕蔑的眼神，大家都看到了。
　　人群順著狀元郎的眼神也看向東來順三樓，只看到了幾個華服貴人在那裏探頭探腦，甚至還有個白胖子在那裏大嚼。
　　仇富心理自古有之，況且，連代表文華精粹的文曲星狀元郎都鄙夷了，他們豈有不學而實習之的道理？
　　並成功的發揚光大。
　　“呸！”
　　好大壹口啐，唬的三樓眾人齊齊往後退了壹步，好像他們真能啐那麽遠似得。
　　而後，就聽見外面響起壹陣轟天大笑。
　　這就是民意啊！
　　當頭狀元雖然收到了護行大佬，禮部尚書的警告眼神，也只抿嘴壹笑，但憋在心裏好久好久的壹口惡氣，終於散去了。
　　仿佛，這比中狀元更令他感到高興壹般。
　　“啪！”
　　正自得中，感覺已經達到了人生巔峰，可以快意恩仇的新科狀元李夢菲，忽然覺得，壹塊油膩膩的東西“pia”到臉上。
　　他心裏壹顫，顫著手伸到臉上，強忍著心裏的恐懼和惡心，取下來，低頭壹看……
　　“嘔！”
　　壹根啃了壹半的油膩膩的紅燒大雞腿……
　　……
　　“我操！”
　　賈環見牛奔扔出去後，頓覺不妙，拉著贏杏兒就往外跑，跑了兩步又停下。
　　丟下兄弟逃跑算哪門子事？
　　又趕緊對贏杏兒道：“快快快，妳快混到樓下躲壹躲，這事兒大了，算是被奔哥坑死了。”
　　贏杏兒居然並不怕，還咯咯笑著搖頭，正要開口說什麽，面色忽地壹變。
　　“沖進去！把褻瀆狀元郎的賊子抓出來！遊街示眾！”
　　壹陣齊齊的怒吼從外面響起，賈環顧不得贏杏兒的意見，扛起她，跑出地字號包房，跑到隔壁最裏頭的天字號包房內，在壹面白墻壁裏摸索了壹會兒，竟然打開了壹道暗門，把她放進去後，看著贏杏兒依舊笑吟吟，還在好奇的打量著暗門後暗道的眼睛，道：“杏兒，別貪玩了。外面的亂民是小事，上頭追查下來，少不得要打壹頓板子，妳想被脫光屁股被人打板子嗎？”
　　贏杏兒聞言，俏臉壹紅，沒好氣的白了賈環壹眼，道：“就算打，我也是被管教嬤嬤在宮裏打，又不跟妳們壹樣，在午門外……咯咯！我到時候壹定去看！”
　　賈環不要臉：“要不是時間不允許，妳現在想看都成……行了行了，這條安全通道就是為了以防萬壹才開的，順著樓梯下去，就是泰康坊裏的壹座小院兒，放心，就幾個丫鬟老媽子在裏頭負責收拾，安全可靠。妳等人群散了後再……呃！”
　　許是黑暗的環境給了贏杏兒莫大的勇氣，她紅著俏臉，在喋喋不休的賈環唇上輕輕吻了口，堵住了他的嘴後，看著他的傻樣兒，俏皮的嬌笑壹聲，而後得意道：“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妳還是回去給妳那些弱不禁風的姐姐妹妹們教吧，我……”
　　賈老三豈是吃虧的人？報仇不過夜，當場就報，抱住贏杏兒就吻下。
　　贏杏兒俏臉剎紅，閉上了她那雙明亮動人的眼睛……
　　直到賈環被後面壹股大力拉住，像丟壹塊破抹布壹樣的拖飛出去。
　　“我操！”
　　有些驚魂的賈環定住神後，看到鉆進暗門的那個嬌小的身影和她不屑的眼神，情不自禁的發出壹道國罵。
　　居然是方靜？！
　　什麽情況？
　　不過聽到樓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賈環也沒時間細究，他又趕緊上前，啟動了關門開關。
　　在他和贏杏兒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對視中，暗門緩緩關閉。
　　等人走了後，賈環才回過頭，剛松了口氣，卻被擠在門口的人頭又唬了壹跳，厚臉微紅，道：“妳們偷看個雞毛？”
　　“對，我們就是在偷看雞毛。”
　　溫博陰陽怪氣道。
　　居然是博哥先開口，賈環下意識的看向壹旁的牛奔，只見他壹邊兒耳朵居然誇張的紅腫，腦門上還有壹個不大但很清晰的巴掌印……
　　牛奔對賈環訕訕壹笑，道：“現在知道她為什麽叫方家虎妞了吧？比她弟弟還虎多了，幹不過她……”
　　賈環想起方才身後那股大力，又看了看面色隱隱有些自得的方沖，想起方靜那副尊榮，不由面色古怪道：“妳們說，她像不像李元霸？”
　　“噗！”
　　眾兄弟壹陣大笑，方沖則黑著臉，剛要發怒，卻又壹怔。
　　別說，還真挺像，在家裏練武場上，方靜不就最愛使壹對重錘嗎？
　　再想想她那身令人不寒而栗的神力……
　　秦風點點頭，看著賈環道：“還真是，滿神京的武勛子弟，唯壹能讓我忌憚的，就是她。說忌憚是好聽，其實就是怕。被她打壹頓沒什麽，可被壹個這般瘦小的女孩子追著打個鼻青臉腫，實在是……”
　　秦風很坦誠，苦笑著解釋他方才為何會那麽慫，直接躲到末座坐下……
　　牛奔也想解釋壹二，可沒時間了，房門被轟然推開，群情激奮的人群，好似在做壹件多麽邪惡但非常有趣的事壹般，潮水壹般的沖了過來。
　　秦風等人相視壹眼後，嘴角壹抽，轉頭朝窗前跑去，沒有半點猶豫的跳下。
　　“嘎！”
　　激動的快要燃燒了的人群們，就這樣被壹盆冷水澆下。
　　逼死貴人了嗎？
　　完了，他們其實只想拉他們下去，作弄取樂壹番而已。
　　完了，這下闖大禍了。
　　怎麽辦？
　　跑！
　　人潮比方才更快的速度，躥下樓，甚至都不敢去看貴人們被摔死的慘樣，四散逃開。
　　還算幸運，居然沒出現踩踏事件……
　　當然，他們也沒想錯，賈環等人現在確實是挺慘的。
　　牛奔、溫博和秦風甚至甘願和那群亂民們幹壹架，哪怕是被他們捶壹頓也好……
　　此刻，壹群人耷拉著腦袋，被壹個須發皆白，身著壹身破舊紫袍，但渾身浩然正氣四溢，目光如電的糟老頭子，跟趕羊群壹般的往午門處趕去。
　　他身後，還跟著壹個哭哭啼啼抹淚的新科狀元。
　　李夢菲倒不是因為那塊雞腿哭到現在，而是被方才洶湧失控的人潮給嚇壞了。
　　從小到大，他何時見過這般紛亂恐怖的場面，人們紅著眼睛，如同瘋了壹般失去控制……
　　不管怎麽說，今天這場新科狀元禦街誇官，最終都成了壹場鬧劇。
　　傳言，宮內隆正帝聞言後龍顏大怒，定要狠狠的教訓這群無法無天的頑劣紈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