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二章 觀禮
醉迷紅樓 by 屋外風吹涼
2018-8-1 20:18
隆正帝和忠怡親王都沒有靠前,只是站在丹陛禦階上遙望著。
賈環大步走下禦道,來到兵陣前站定。
壹千人馬,對於隆正帝而言,不算什麽,甚至對於經歷過二十萬軍團大戰的賈環而言也不算什麽。
但是,又有不同。
這壹千兵馬,是賈環手中,除卻親兵外,最直接的兵力。
也是,最忠誠的兵力。
是他壹手,將這些人從爛泥中拖出,讓他們重新做人,並且,做人上人!
吃過世間惡苦的人,與富貴鄉中出來的人不同。
後者,或許會狼心狗肺,但前者,基本不會。
此刻,看到賈環壹步步下來,這壹千人馬,無不面色激蕩。
這就是讓他們改天換地的將主!
壹千軍列前,韓楚、魏鎖等六名隊正站於軍前。
西側,韓大、韓讓兄弟二人站於前,各持壹桿旗幟。
韓大手中所持,乃大秦皇龍旗,為大秦國統之象征,亦為贏秦皇室之尊。
而韓讓手中所持的,卻是壹桿血色大旗,旗面上,金戈鐵馬般書寫著三個大字:銳士營!
說起來,這三個字,還是當初太上皇所題。
當年先榮國賈代善為太上皇所忌,免了軍職,讓其修養,只許其帶壹些從九邊戰場上受重傷殘存下來殘兵余將,組建了這麽壹支維護京城治安的養老軍,也就是五城兵馬司。
結果,太上皇率軍出征漠北蒙古,卻被人差點打殘……
是賈代善率領不到萬數的殘兵余將,輕騎狂飆千裏,抄了紮薩克圖的老巢,又從後狠狠的爆了漠北蒙古聯軍的菊花。
至此,朝廷大軍放壹舉蕩平了漠北蒙古,高於車輪者,殺……
有此戰功,太上皇為表五城兵馬司大軍的大功,嘉贊其銳士營的營號。
更準其員世代承襲,捧壹個鐵飯碗。
只可惜,這樣壹支堪稱無敵的鐵軍,在賈代善轉成文職後,就漸漸衰敗下去了。
待傳到第二代時,就多是壹些只會吹牛皮的“八旗子弟”。
因為手裏有鐵桿莊稼嘛……
再到這壹代,就愈發不成器了。
有些吃喝嫖賭的東西,甚至將世職轉賣了揮霍。
當年的老兵後人,也沒幾個了。
直到賈環接手……
“昂頭,就算迎面射來的是刀槍弩箭,妳也要這麽給我挺著,還要用腦袋給我砸碎它,明白嗎?”
賈環大步走到韓楚面前,壹拳虛打在他面前,陡然厲聲道。
韓楚紋絲不動,面色漲紅,嘶聲應道:“明白!”
賈環冷冷的看了他壹眼後,轉身退後數步,遙遙對隆正帝行了壹個軍禮。
這陡然而起的架勢,讓隆正帝微微有些不適應。
不過隆正帝到底非常人,微微壹平手,算是回應。
他感覺,今日會有壹場大戲……
賈環沒有啰嗦,利落轉身,蘊含著內勁的聲音,沈聲道:“開始。”
韓大、韓讓兄弟倆聞令,沈聲壹應。
而後將手中的旗桿,“唰”的壹下,斜舉刺天,旗幟招展。
兩人揚旗,自隊伍的西側,以隆正帝和贏祥從未見過的莊嚴步姿,大步走向東側。
而後立定,轉身,齊齊看向隊伍最前方站正的韓楚。
韓大厲聲道:“韓楚!”
韓楚大聲應道:“到!”
韓大道:“銳士營有多少人?”
韓楚大聲道:“銳士營有四十八年的歷史,在四十八年的歷史中,有八千九百九六十四人成為銳士營的壹員!”
韓讓沈聲道:“韓楚!”
韓楚高聲應道:“到!”
韓讓道:“妳是銳士營第多少名士兵?”
韓楚道:“我是銳士營的第九千名士兵,我為我自己感到驕傲,我為我之前的八千九百九十九人驕傲!”
韓大沈聲道:“韓楚!”
韓楚高聲應道:“到!”
韓大問道:“妳還記得為銳士營為國捐軀的前輩嗎?”
韓楚莊嚴道:“我記得銳士營為國捐軀的三千八百六十八名前輩!”
韓讓沈聲道:“韓楚!”
韓楚大聲應道:“到!”
韓讓問道:“當戰鬥到最後壹人,妳是否有勇氣扛起銳士營的這面營旗?”
韓楚高聲道:“我是銳士營的第九千名士兵,我有勇氣扛起這面連旗,我更有勇氣第壹個戰死!”
韓大沈聲道:“韓楚!”
韓楚應聲:“到!”
韓大沈聲問道:“妳是否有勇氣為妳的戰友而犧牲?”
韓楚大聲道:“他們是我的兄弟,我願意為我的兄弟而死!”
韓讓道:“韓楚!”
韓楚高聲應道:“到!”
韓讓道:“無論是誰,無論是將軍、列兵,只要曾是銳士營的壹員,妳都有權利,讓他記住銳士營的前輩!”
韓楚高聲道:“我會要求他記住銳士營的前輩,我更會記住我今天說的每壹句話!”
韓大沈聲道:“韓楚,現在,請跟我們壹起背誦銳士營的無曲戰歌。
這是我們八千九百六十四名前輩,用鮮血和性命鑄成的榮耀,也是我們銳士營的脊梁所在!
我們希望妳能聽見,從九千名大秦銳士口中,吼出的戰歌。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赳赳老秦,復我河山。
血不流幹,死不休戰!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國恨,滄桑難平!
天下紛擾,何得康寧!
秦有銳士,誰與爭鋒!
殺!!”
宣誓畢,賈環揮舞著手,對那壹千氣息雄壯的兵卒大聲道:“什麽叫銳士營?
銳士營,就是不拋棄,不放棄!
我希望妳們記住,永遠不要拋棄勝利的希望,永遠也不放棄對勝利的追求。
我更希望妳們記住,永遠不要拋棄對生存的爭取,也不放棄妳們的每壹個戰友!
因為在戰場,唯有妳們彼此,才是性命相托的生死兄弟!
銳士營的編制,我原本只準備了六百人。
但是從現在起,壹直到西域的哈密衛大營,十天內,只要能到的,我就收下。
妳們有沒有信心,讓銳士營建營以來,圓滿壹萬名無雙銳士?”
“有!”
“有!!”
“有!!!”
“好!我也希望妳們有這個信心,我更希望,自此以後,妳們能讓我大秦的敵人,記住壹個生死教訓,那就是:銳士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現在,目標西域哈密衛大營,全體都有,出發!!”
“銳士營!”
“萬勝!”
“銳士營!”
“萬勝!”
“赳赳老秦,復我河山。
血不流幹,死不休戰!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國恨,滄桑難平!
天下紛擾,何得康寧!
秦有銳士,誰與爭鋒!”
看著氣勢高昂雄壯的銳士營兵卒高喊誓言,大步出了宮城,丹陛上,身著壹身團龍王袍,面上仍有震動之色的贏祥感慨道:“陛下,雖然就單個兵員強度來看,這營兵馬遠不能和藍田大營的兵卒相比。
但就氣勢和鬥誌來看,他們已經是天下第壹等的雄兵了!
只可惜,人數太少了些。”
隆正帝的面色不是很好看,依舊是壹貫的冰山臉,他聞言冷哼了聲,道:“就怕和那個混賬東西壹樣,都是花架子。”
贏祥聞言壹怔,看了眼隆正帝,他能聽出,他這位四哥心裏確實不怎麽高興。
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麽,正要說話,卻見賈環已經滿臉得意笑容的走到跟前,語氣有些炫耀的對隆正帝道:“陛下,臣練的兵怎麽樣?”
隆正帝冷冷的看了他壹眼,又瞥見遠處有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宮人,只哼了聲,轉頭就走,賈環傻眼兒了……
待隆正帝走出壹段距離後,贏祥才嘆息壹聲,道:“賈環啊,兵馬練的不錯。短短時間內,將五城兵馬司那群廢物練成這樣,算是妳有能為了。
只是,妳的訓話中,怎地連皇上都不提?
若是妳沒請皇上來觀看也就罷了,可妳分明已經請來了,就真這麽當擺設?
妳啊……
壹會兒,好生說些好話,別再頂著幹了。
皇上幾天沒怎麽合眼,正有火氣呢。”
說罷,贏祥又搖搖頭,大步追趕前面的隆正帝。
賈環抽了抽嘴角,跟了上去……
……
贏祥沒唬人,隆正今日的火氣是有些大。
隨便找了個理由起頭,將賈環罵了個狗血淋頭。
從沈迷於女色,到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為,再到勾連軍中大將……
總之,越說越惱火,越說罪名越重,也越誅心。
別說蘇培盛,連贏祥的臉色都有些凝重起來。
賈環心裏卻好笑,這位還真是壹個要面子的主兒。
不就是借他的龍威,當了回道具麽……
等隆正帝罵的口幹舌燥,喝茶的時候,賈環終於開口了,笑道:“陛下,不是臣不敬您,只是糊弄您的人已經夠多了,臣可不願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做派……”
說罷,賈環就下意識的關閉聽覺系統……
當然,最多就是努力做到充耳不聞。
這樣做是有道理的,隆正帝聽到這話,喝茶後的嘴巴子都不擦,就又開始開噴,唾沫星子漫天飛……
總結起來就壹句話:王八羔子,朝廷的體面,朕的顏面,忠義大教,是虛頭巴腦的東西?
好壹通教訓,直到許是又罵累了,他才恢復了些理智,問道:“妳什麽意思?”
贏祥也覺得奇怪,道:“賈環,妳之前訓兵的話,雖然提氣,可是卻壹句忠君報國的話都沒有,這是不是不大合適?”
賈環反問道:“忠怡親王,妳說跟那些兵說這些,有用嗎?”
贏祥聞言壹怔,道:“怎麽沒用?”
賈環冷笑壹聲,道:“妳也是被那群文臣給荼毒了,也是,世道如此,滿天下都被那起子混賬糊弄了!”
隆正帝生生氣樂了,對同樣抽著嘴角的贏祥道:“十三弟,聽聽,什麽叫做大言不慚,什麽叫做不知天高地厚?
敢情這位真的以為,眾人皆醉他獨醒!”冷嘲壹頓後,又對賈環道:“來,我大秦的清醒侯爺,妳倒給朕說說看,朕和忠怡親王,是如何被文臣荼毒了?
教化萬民忠君報國,也是錯的?
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西域妳也別去了,去景陽宮裏給朕好生讀書去吧。
朕看妳已經長歪了,再不多讀點大道理,早晚惹出大禍!
混賬東西!”
賈環聞言,幹笑了聲,道:“陛下,您說笑了……”
隆正帝冷哼壹聲,厲聲道:“朕從不說笑。”
賈環沒法,只好開始掰扯:“陛下,您說,您讓普通百姓、普通士兵怎麽忠君?
就說農民吧,人家就是種地納糧的。
把地種好了,把該繳納的糧稅繳納了,這就是最大的忠君愛國。
至於士兵,他們只要好生當兵,上了沙場敢拼命,不就是最大的忠君嗎?
除此之外,還讓人家怎麽愛國?”
“忠君的心,總是要有的……”
贏祥淡淡的道。
賈環笑道:“忠怡親王,雖然話不好聽,但是……事實上,下面的人只是害怕君王,因為君王可以要他們的腦袋……
如果國事興盛,能讓下面的人活的好些,輕快些,他們會念及皇帝的好,畏懼,會變成敬畏。
但也僅僅如此。
民以食為天,他們真正忠的,只有這個。
而所謂的忠君思想,其實都是文臣搗鼓出來,糊弄老百姓,也是糊弄陛下的。
這方便他們好在下面打著皇帝的名義,作威作福!
畢竟,他們的口號是,替天子牧民。
百姓,其實才是大秦最忠君的人,只是他們不是耍嘴皮子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
正是他們,奉養了整個大秦,為大秦提供了動力和血液。
反倒是那些文官們,口號喊的震天響,哪壹個官位上的人,不會溜須拍馬,不會自稱忠良?
可實際呢?
他們卻是最不忠誠的,因為他們沒有做好本分工作,只會整天吟詩作對瞎淫詞疏於公務!
他們做的好事,就不需要臣在多言,陛下心中最清楚。
臣只想說,前明的時候,流賊李自成是如何做大的?
前明的江山,真的是被天災和外敵害沒的嗎?
不是,前明的江山,就是亡於那些忠君口號喊的震天響,卻貪鄙到令人發指,黨爭不斷的文賊手中!
李自成的百萬大軍,全是當初被那些文臣教化忠君的百姓組成。
可是,當他們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時,文官們勾勒出的那個好看的泡沫,瞬時就破滅了,不堪壹擊。
所以,臣才說,那些都是虛頭巴腦沒用的東西。”
“照妳這麽說,忠君倒是錯的無用的了?”
隆正帝微微瞇起眼,看著賈環沈聲道。
賈環笑道:“這倒不是,只是,忠君不能看怎麽說,要看怎麽做。
老百姓,種好地,納好糧,就是最大的忠。
戰士,當好兵,打勝仗,就是最大的忠君。
若是他們也跟那些賣嘴皮子的文官壹樣,整體口號喊的震天響,實際上卻做壹些藏汙納垢男盜女娼的破事,那大秦才真正完了。
所以,陛下不需要那些場面大禮,都是糊弄您的!”
“哼!說到底,妳還是在為自己辯護!妳真是好大的狗膽!”
隆正帝想想都憋屈,這小王八羔子,還真讓他站在壹邊當道具,喝冷風……
賈環無語道:“陛下,您這個皇帝要是當的好,下面的人自然會忠心,可大秦現在這個局面……當然,這不是您的錯,是忠順王和那起子文官的問題。
可是,下面百姓們不知道這些道理啊,他們只知道,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
所以,這個黑鍋,也只能您來背了。
在他們想來,他們沒少納過壹粒糧,該他們服的徭役他們也都做了。
可是,他們卻淪落成了這個樣子。
您還想讓他們心裏不抱怨,壹心忠誠於您,太強人所難了吧?”
“放肆!”
隆正帝臉壹黑,還沒說話,壹旁的贏祥就呵斥了聲。
賈環的這番話,實在是……太犀利直白了。
這是要讓隆正帝下罪己詔的節奏嗎?
不過他呵斥賈環,倒不是為了責怪賈環,而是為他分擔火力……
隆正帝卻擺手,讓贏祥不要說話,他看著賈環,沈聲道:“賈環,妳說的有道理,朕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朕才會沒日沒夜的操勞。
朕不知道妳今日讓朕看這壹出,是為了什麽。
興許,妳只是想借朕的名頭來練兵……
朕不怪妳。
但是,妳要記住妳今天說的話。
不要糊弄朕。
朕希望妳不要有壹日,變成妳自己都鄙夷厭惡的那類人。
朕對妳寄予了厚望,妳明白了嗎?”
“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