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解圍

　　與眾人壹壹見禮後，烏仁哈沁收獲了壹堆禮物。
　　金簪、銀釵還有玉鐲，她有些拘謹的抱在懷裏。
　　不過，說實話，這些首飾頭面，她反而並不缺，也見得多。
　　蒙古人最好金銀，因為他們覺得金銀最潔凈，辟邪穢。
　　所以，即使最貧窮的蒙古包裏，通常也會有壹兩件簡陋的銀器。
　　烏仁哈沁作為鄂蘭巴雅爾公主曾經最寵愛的貼身小合蘭之壹，自然少不了這些。
　　不過，她還是很開心。
　　因為她感激眾人的友善。
　　烏仁哈沁雖然不清楚，在大秦，其他人家的大婦會如何對待小妾。
　　可是在準葛爾，侍妾的地位，有時不比壹匹寶馬高多少。
　　甚至，還不如主人寵愛的馬匹。
　　而家中大婦，通常都有對侍妾的處置權，包括生死。
　　在龍城裏，她不止壹次看到過，貴人家的侍妾淒慘無比的下場。
　　這也是當初她為何，會垂青“三個”這樣壹個地位卑賤、性子懦弱的劄剌兀。
　　因為跟著“三個”，起碼不會當侍妾。
　　“三個”還善良，愛笑，長的又那麽好看……
　　他們壹同為鄂蘭巴雅爾公主服務，以後的人生可以壹起“上班”。
　　也不用擔心“三個”會去戰場，她會成為寡婦……
　　生活或許不會大富大貴，可壹定很溫馨幸福。
　　可見，烏仁哈沁其實並不笨……
　　只是，計劃著實沒有變化快。
　　幾番驚天變故後，事情發生了讓人無法理解的變故。
　　而最大的變故，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原本懦弱但是善良的劄剌兀，竟變成了大秦尊貴的侯爵，他殺伐果斷，就像他曾對她說的那般，他是壹個蓋世英雄……
　　之後，為了準葛爾的存亡，她將會被作為籌碼之壹，要被送給烏斯哈拉。
　　當然，她並不反感被當成禮物，反而很慶幸。
　　因為在過去的幾個月的生活裏，她過的……很痛苦，也很淒慘。
　　能活下來都是萬幸。
　　不過，她又聽妹妹吉布楚和說，在秦人的勛貴人家裏，小妾的地位極其低下。
　　每日都要給長輩立規矩，壹站就是壹整天，不能坐下。
　　而且，若是主母不慈，還會隨意打罵，不給飯吃……
　　不過，如今看來，烏斯哈拉家的女主人們，都很平易近人，也都很隨和。
　　“阿秋！”
　　認完人後，賈環便讓烏仁哈沁去站到姊妹的隊伍裏了。
　　她自知身份低，因此，走到最後面，賈惜春的身邊站下。
　　卻不想，剛站住還沒站穩，就聽見壹旁的小姑娘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正目光異樣的看著她，小鼻翼還在劇烈的抽搐著……
　　烏仁哈沁的臉登時羞愧的通紅。
　　趕了半個多月的路，別說是她，就是鄂蘭巴雅爾都不壹定能經常沐浴……
　　雖然之前在永壽縣驛站裏沐浴過，可終究難以洗凈塵土之氣。
　　再加上蒙古人無論貴賤，自幼都是吃牛羊肉喝馬奶酒長大，身上難免沾染了些腥膻之氣……
　　雖然很淡，蒙古人自己聞不到，賈環也不在意。
　　可對賈府裏這些比花兒還嬌嫩的女孩兒們，刺激性就有些大了。
　　不過，賈惜春到底已經長大懂事了許多。
　　打完噴嚏後，她的第壹反應都不是去擦鼻涕，而是先看向賈環……
　　還好，三哥的眉毛沒挑起來。
　　賈惜春這才放下心來，拿出繡帕擦拭了下鼻子後，對羞愧的都快站不住的烏仁哈沁笑道：“小嫂嫂，您可別難為情。
　　趕了這麽久的路，誰身上也香不了啊，剛才是我的不對呢。
　　要不，我現在帶您去我暖香塢裏沐浴？
　　我那裏有三哥特意送我的茉莉花露喲！”
　　此言壹出，其他人倒也罷了，紛紛露出笑臉，而賈環的壹張臉上更是笑的無比燦爛。
　　看著賈惜春的目光，真真是滿意的不得了。
　　倒不只是因為她“討好”烏仁哈沁，而是因為她的性格，終於改變了。
　　知人冷暖，還落落大方。
　　其她人看著賈環壹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神色，又好笑，又感慨。
　　好笑他的老成，也感慨他是壹個合格的兄長。
　　能夠庇護失怙幼妹，有教養的成長。
　　賈惜春看到賈環的目光後，亦是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得意！
　　賈環見之哈哈大笑起來，對烏仁哈沁笑道：“烏仁哈沁姐姐，既然四妹妹邀請妳去解乏，那妳就跟她去吧。都是家人，不用客套。”
　　烏仁哈沁聞言，看向賈環，只見他眼中滿是鼓勵之色。
　　又看向身旁的賈惜春，見她眼裏也滿是和善之意，便輕輕的點點頭。
　　賈惜春給賈母和薛姨媽道了聲後，就要拉著烏仁哈沁離去，烏仁哈沁卻極為鄭重的，又匍匐在地，畢恭畢敬的給賈母行了壹個大禮。
　　這個舉動，倒讓之前面色有些淡淡的賈母，臉色好了不少，吩咐她起身後，讓她跟賈惜春去了。
　　待眾人目送著烏仁哈沁離開後，賈母想了想，招手喚過賈環，對他道：“環哥兒，這個姑娘……不大合適住家裏。
　　倒不是我忘恩負義，嫌棄她的出身低。
　　她既然對妳有救命之恩，那麽她的出身再低，我都不在意。
　　我連她是韃子都沒在意，又怎麽會在乎她的出身呢？
　　只是，我總覺得，她的性子，不大合適……”
　　此言壹出，好些人都緊張起來，唯恐賈環摔臉子。
　　她們大都知道，烏仁哈沁在賈環心中，是有分量的。
　　而重情重義的賈環，絕不會讓人欺了她去。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賈環居然點了點頭，附和道：“老祖宗到底是老祖宗，見多識廣，孫兒理解您的意思。
　　百靈鳥在外面自由飛翔時，它的叫聲是最動聽的。
　　養在籠子裏，就失去了靈性。
　　烏仁哈沁就是這般……”
　　“那妳準備……”
　　賈母不解的看著賈環道。
　　人都接回來了，不養在家裏，還能養在哪兒？
　　賈環笑道：“孫兒在城外不是開辟了壹片幾千畝大小的牧場麽？
　　正好，烏仁哈沁自幼在草原上長大，習慣了草原的味道。
　　我就在城外牧場上，起壹座宅子，讓她住那裏吧。
　　她喜歡放牧就放牧，喜歡騎馬就騎馬。
　　不束縛著她。
　　當初若沒有她，孫兒怕也難再回來……
　　對了，等到天氣涼快壹點的時候，老祖宗和家裏姊妹們也可以壹起去牧場上騎騎馬，散散心。
　　雖然不能真個去塞外草原壹見，可在牧場上，也能見到‘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草原風情。”
　　“真真是胡說，哪有姑娘家騎馬的？”
　　賈母嗔怪道。
　　不過既然賈環已經拿定了主意，她也不會再徒勞的去做惡人。
　　而且，她也沒什麽其他的好法子……
　　賈環呵呵笑道：“老祖宗，女孩子騎馬，好多著呢。
　　對氣質很好，對身子骨也有好處。
　　孫兒聽說，在泰西之國，所有的貴族女子，自幼就要學習騎馬，以培養她們的貴族氣質，而且還能健身。
　　當然，既然這種習俗在我大秦還不能被普遍接受，咱家裏還是別太特立獨行了。
　　府上人多口雜，街外更不合適。
　　可在咱們自家牧場裏，家裏的姊妹們學學騎馬，也很有趣嘛！
　　別的不說，老祖宗您瞧瞧杏兒。
　　論相貌，她不及家裏姊妹們許多。
　　但論大方氣質，卻又難得的緊。
　　您說呢？”
　　“呸！就妳歪理多！我不過隨口說了口子，妳就沒完沒了的排揎這麽多！”
　　賈母橫了賈環壹眼，嗔怪道：“既然妳說的都有理，那妳自去做吧。
　　只是，若是傷到了妳哪個姊妹，妳仔細妳的皮！”
　　賈環吹牛道：“老祖宗說笑了，以孫兒的身手，既比馬跑的快，還比馬的力氣大，絕不會有事。”
　　賈母笑了笑，又道：“還有壹件事，她既然進了咱們家門，成了妳的屋裏人，總不好老是再叫個韃子名兒，烏仁哈沁烏仁哈沁的，怪拗口。
　　對了，這烏仁哈沁，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賈環聞言，有些壞壞的笑了笑，道：“烏仁哈沁在蒙語裏，就是鴛鴦的意思！嘿嘿嘿！”
　　“呀！”
　　正安安靜靜給賈母捶腿的鴛鴦，陡然聽聞此言，小聲驚呼出聲，俏臉通紅。
　　不過，擡眼看向賈環的眼神裏，卻多少有些幽怨……
　　賈環沖她擠了擠眼怪笑著，因此挨了賈母壹巴掌，不莊重……
　　“臉皮愈發厚了，沒羞沒臊的！”
　　笑罵了句後，賈母想了想，道：“既然有了壹個鴛鴦，就不好再叫鴛鴦了。
　　我觀她是個老實本分的，但骨子裏卻還是有股硬氣，不然，當初也不會幫妳擋狼。
　　嗯……我看不如就叫楊梅吧。”
　　賈環聞言笑道：“好，楊梅好！楊梅比紅桃、綠葉、麻雀兒什麽的好的多。
　　對了，老祖宗，這楊梅，可有什麽詩沒有？孫兒也好在烏仁哈沁面前表壹表文化，壯壹壯顏面！”
　　賈母聞言“呸”了聲，啐道：“虧妳還有臉子說頭發是讀書讀白的，壹點子見識也沒有……寶玉，妳給妳三弟說說，都有哪些寫楊梅的詩。”批完賈環，賈母轉頭，隔著壹個女孩子，對賈寶玉說道。
　　其實原本之前賈寶玉還挺活躍的，但在賈環進了榮慶堂後，便偃旗息鼓了。
　　元神出竅，不知在神遊何方……
　　如今冷不丁的被點名，元神急速歸竅，擡頭又看見眾人都註視著他，心裏壹慌，壹時間哪裏還想的出什麽關於楊梅的詩。
　　但他壹直自忖，在詩文壹道，對賈環有壓倒性的碾壓優勢。
　　此刻壹時說不出，頓時又羞又愧，壹張圓臉急的通紅……
　　“南朝梁代詩人江淹是將楊梅入詩的第壹人，他詩名《楊梅頌》中雲：‘寶跨荔枝，芳軼木蘭；懷蕊挺實，涵黃糅丹；鏡日繡壑，霞綺巒；為我羽翼，委君玉盤。’
　　唐代的李白有詩雲：‘玉盤楊梅為君設，呈鹽如花皎白雪。’
　　宋之問亦有詩雲：‘冬花釆盧桔，夏果摘楊梅。’
　　前明吳寬有詩雲：‘月果初熟，枝頭鶴頂丹。’
　　……”
　　就在賈寶玉臊的快要無地自容之際，他身旁壹直靜靜坐著的薛寶琴，忽然開口，用清澈甜美的聲音，替賈寶玉解了圍。
　　諸代詩人關於楊梅的詩句，信手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