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壹章 凝重

　　賈母卻有些迷糊了，問道：“環哥兒，今兒到底怎麽回事？妳帶兵執行公務？妳還沒當官啊……”
　　賈環呵呵笑道：“當官了，當將軍了！
　　有鑒於孫兒之前的偌大戰功，陛下決定將五城兵馬司的壹萬多兵馬都給了孫兒。
　　如今，孫兒不大不小也算是壹個萬人將了！”
　　堂上眾人聞言，紛紛驚喜出聲，萬人將，聽起來都威風！
　　但賈母和薛寶釵兩人聞言，面色卻齊齊壹變。
　　不過也都沒說什麽，賈母甚至還笑道：“既然如此，那妳可要好生當差，不要辜負了皇帝對妳的恩典和信任。”
　　賈環呵呵笑道：“這是自然，所以孫兒今兒剛壹上任，就帶人去了平康坊，抓了壹個兵部和刑部通緝十八年都沒抓到的江洋大盜！
　　也正是因此，才遇到了這兩個小家夥。
　　至於他們為何在那裏，蘭哥兒，妳自己說。”
　　“是。”
　　賈蘭應了聲後，就將之前他對賈環的那套說辭說了壹遍。
　　賈母等人聞言，不過莞爾壹笑，知道誤會了。
　　李紈卻驚喜莫名，眼淚都沒幹，就滿臉驚喜笑容的看著賈蘭，道：“蘭兒，妳……妳真的能下場了？”
　　賈蘭看著母親眼中的激動，抿了抿嘴角，點了點頭。
　　不過，沒等李紈歡欣鼓舞，賈環就發出了討厭的聲音，道：“大嫂，不要給他太大壓力，他今年才多大點，就下場？
　　不過是見識壹番罷了，能中則喜，不中也當累積經驗，別太逼他，把身子骨給逼壞了。”
　　李紈聞言，面色微變，猶豫了下，還是點點頭，道：“那就……聽三弟的。”
　　其實她本來打算，從今夜起，就給賈蘭“加餐”，每夜不讀到三更，也算讀書人？
　　賈環看著她的臉色，猜出了些她的打算，呵呵笑道：“大嫂，妳也是糊塗了。
　　咱們什麽樣的人家？
　　子弟想要做官，還需要像寒門那樣，十年寒窗苦熬，熬壞了身子，才拼死考出壹條官路嗎？
　　老祖宗那老伴當賴嬤嬤，不過是求了老祖宗好多次，就給她那孬孫賴尚榮捐了個前程。
　　又求了幾次，竟然還補了個知縣的實缺兒……
　　正七品的知縣，那已經是二甲進士的待遇了。
　　呵呵……
　　這科舉，說白了就是為了做官。
　　那些八股文章，除了用來考試，還能做什麽？
　　妳看看那些官老爺們，當了官後，除了提學外，還有哪個還去鉆研經義文章的？
　　都忙著斂銀子呢。
　　所以，妳也不必太過逼苦蘭哥兒……
　　當然，我不是說，讓蘭哥兒也靠家族蔭蒙去混個官做。
　　科舉在我看來，還是有點用處的。
　　最大的用處，就是和從武壹樣，是對人心性的壹種磨礪。
　　能夠熬過這種苦，對於人的成長是很有益的。
　　但也僅此而已。
　　大嫂不要忙糊塗了，顛倒了本末。”
　　李紈聞言，似醍醐灌頂，也很慚愧，道：“三弟，我……我只是想讓蘭哥兒上進。”
　　賈母也不大樂意，道：“不過是壹個知縣的缺兒，妳就跟我嘮叨了幾百回了！今天還來嘮叨我……”
　　賈環道：“老祖宗，不是孫兒嘮叨您，實在是……”
　　賈母作頭疼狀，連連道：“行了行了，下不為例，下不為例，總成了吧？我也是怕了妳了……”
　　薛姨媽在壹旁笑的慈愛，周圍姊妹們也大笑。
　　賈環聞言苦笑著抽了抽嘴角，這件事不是他辦的。
　　他也絕不可能給賈家壹個奴才的孫子，要壹個知縣的官兒。
　　這件事是賈母吩咐賈政，瞞著他做的。
　　辦成後才又給他說了好些軟話，然而事已至此，賈環還能如何？
　　待以後吧……
　　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給賈母做了個無奈的笑臉後，賈環又對李紈道：“大嫂，蘭哥兒如今已經很了不得了，至少在他同輩裏，我沒見過誰比他更出色的。
　　感覺像是短短的時間內就成長了許多，也可能是因為，他最近不跟我混了，改著跟張廷玉混了。”
　　眾人聞言又壹陣笑聲，賈母還很是附和了幾句。
　　賈蘭卻忙道：“三叔，不是的，跟三叔更有進益。
　　先生也說，是三叔把侄兒之前那種小家子畏縮氣給褪去了，這最難得可貴。
　　先生還說，若是按從前，侄兒縱然能有前程，可心量孤拐不寬，也難長壽……”
　　“啊！”
　　這話倒唬的眾人壹驚，李紈更是面色慘白，身子都晃了晃。
　　賈蘭忙道：“不過如今這樣就很好了，先生說，侄兒的心胸寬廣了，身子骨也打的很結實，只要堅持用功，日後定然有機會成為上馬為將，下馬為相的壹代名臣！”
　　李紈聽他這般說，還真信了，頓時目光奕奕的看著賈蘭道：“真的？”
　　賈蘭卻先看了眼似笑非笑看著他的賈環，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垂頭小聲道：“是先生說的，不是我自吹……”
　　賈環見李紈又看向他，就呵呵笑道：“大嫂，妳等著瞧吧，過不了多少年，咱們家蘭哥兒就要成官老爺了，到時候我就致仕，把家族的擔子交到他頭上，我也退下了享幾年清福，受用受用。”
　　李紈聞言，壹張臉漲的通紅，連連擺手，卻還是激動的不得了，道：“他不行他不行，他哪裏能和三弟比，還要三弟多多照應才是……”
　　這邊倒是叔嫂和諧，旁邊頂著個大肚子的王熙鳳卻有些吃味了，眼珠子轉了轉，高聲笑道：“環兒，我怎麽隱約聽說，妳差點把平康坊七大家的花魁給搶回來壹個？”
　　“嗯？”
　　滿堂子女人的註意力瞬間集中向了賈環。
　　還有……這回事？
　　賈環感到很有幾股目光，眼神不善的盯著他。
　　而他，則看向了正有些氣急敗壞看著王熙鳳的賈璉。
　　賈璉余光看到賈環看來的目光後，真真是身子壹僵，緊張的不得了。
　　然後轉過頭來，賠笑著對賈環道：“三弟，我就是在外面聽到了些風聲，回來跟妳鳳姐姐說了說，誰知道她嘴巴這麽不嚴，不過是壹些道聽途說，也說出來……”
　　賈環倒沒什麽，笑道：“二哥，妳也說了，不過是壹些道聽途說。
　　這裏又不是外面，自己家裏面嘛，沒所謂的。”
　　賈璉聞言，長出了口氣，他自然沒敢跟賈環說，今夜他其實也在平康坊裏。
　　只是，他對那些七大家八大家沒興趣。
　　他只對人妻感興趣。
　　他玩兒的也不是哪座樓的頭牌，而是別人漂亮的老婆，曾經的姑娘……
　　關於賈璉的這點愛好，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不過，平康坊今夜這般大的動靜，他還是聽說了。
　　甚至，最後還目睹了，最後那雖然無聲，但程度之激烈，用驚濤駭浪來形容尤有不足的壹幕。
　　那壹幕，也唯有到了壹定層次，才能體會到其中的險惡。
　　也因此，賈璉對賈環的敬畏愈發深入內心。
　　真的，完全完全不是壹個層次上的人了……
　　賈璉不是個有野心的，也不是個有壞心的人，實際上，他的心很軟，甚至善良。
　　他沒有太大的抱負，只想每天好好高樂受用。
　　不願有霸道的人管著他，束縛著他。
　　僅此而已。
　　雖然如今他每天都要跟賈環的親兵隊出操，但在被迫堅持下來後，他也體會到了其中的好處。
　　真能練的火力兇猛啊……
　　因此，他也被動的習慣了。
　　但他真不想再激起賈環對他的厭惡，他也真心害怕賈環。
　　因為他心裏很清楚，賈環是個什麽樣的人。
　　很簡單，賈環若想殺他，誰都保不住他，誰都不能……
　　今日回家後，也是因為激動的心情難以平復，正好王熙鳳又問了幾句，他便將聽到的傳聞添油加醋的說了壹遍，而後王熙鳳就和他壹起來給賈母請安了……
　　誰知道這壞女人又坑他壹次！
　　上回就是被她坑的，才讓他和賈環舅母劉氏的事暴露了。
　　這回又坑……
　　賈璉忍不住對她心生厭惡，但見賈環沒有見責，他心頭壹軟，又高興了起來，連聲笑道：“是是是，三弟說的是，這裏是家裏，沒所謂，沒所謂……”
　　不過可能是看到眾人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樣，賈璉也是要面子的人，忙高聲解釋道：“妳們這樣看我作甚？妳們是沒看到，當時是什麽情景！三弟有多威風！
　　那輔政大臣馬齊，還有幾個尚書大人，侍郎大人，都是衣紫大員哪！
　　他們想壹起壓服三弟，欺負他，最後，卻被三弟……”
　　“好了二哥！”
　　賈環終於忍不住打斷了賈璉的話，見賈璉面色壹僵，他又放緩語氣道：“二哥，這些都是咱們爺們兒在外面的事，妳跟老祖宗她們說，不是白讓她們擔心嗎？
　　以後，只說高興的，喜慶的。”
　　賈璉聞言，有些慚愧的看著賈環，道：“三弟，作為賈家子孫，妳比二哥強的太多。”
　　賈環呵呵笑道：“咱們自家兄弟，妳還跟我說這些……”
　　賈璉聞言，感動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道：“當時其實我也想去幫妳的……”
　　“嗯？”
　　王熙鳳多敏感，原本還其樂融融的看著這兄弟相得的壹幕，可聽到這句話，簡直火光大冒，高聲道：“妳不是說去馮紫英家吃酒了嗎？怎麽吃到平康坊去了？”
　　賈璉本不是有急智的人，被當場逼問急了有些下不了臺，臉紅脖子粗，腦袋上青筋都暴出來了。
　　賈環忙笑道：“二嫂，應該是今夜我鬧的動靜太大，二哥和馮紫英那壹夥子聽到動靜壹起去看熱鬧的。
　　別說二哥了，連蘭哥兒和菌哥兒這倆小東西都去了。”
　　王熙鳳聞言，將信將疑的看著哼了聲，壹副“就是醬紫”表情的賈璉，懷疑道：“那妳怎麽不說實話？”
　　賈璉嘿了聲，道：“我若說實話，妳還不定怎麽疑我呢？
　　疑我倒沒什麽，可妳心思本就重，若是氣著了，累到肚子裏的孩兒，可怎生是好？”
　　看著他壹副寧肯自己受委屈，也不願讓妻兒受苦的模樣，再看看王熙鳳陡然柔順下來的目光，賈環給他怒點了三百二十個贊！
　　男人啊……
　　“環兒，妳還沒說哩！妳是怎麽搶人家花魁姑娘的，搶回來了嗎？”
　　就在這時，姊妹中壹直靜靜的看著賈環的林黛玉，忽然嬌聲笑道，語氣嬌滴滴的，可話裏的意思，卻總有那麽些酸酸甜甜的味道。
　　是的，不只是酸意……
　　賈環聞聲詫異看去，卻只見那壹雙熟悉的冬泉般靈動的雙眼，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柔若流水般的眼神裏，滿是說不盡的神韻……
　　但在這些說不盡的神韻中，卻有壹股很明顯的神色，顯得格外顯眼，那就是……疼惜。
　　竟是疼惜……
　　看懂這抹神色後，賈環的心壹下子就暖化了。
　　今日堂上那麽多人，大概也只有這位林姐姐，看出了他眉間那抹始終不散的凝重。
　　所以，才會挑選壹些盡可能輕松的話題，讓他開心壹下。
　　這個原本如點翠青竹般清洌的姑娘，這麽的屈己貼心，真心讓賈環愛煞到骨子裏去了……
　　而看著賈環陡然變得極為寵溺，極為愛溺的目光，林黛玉亦是展顏壹笑。
　　最美也不過如此罷……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壹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