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九十八章 願得壹人心

　　從大觀樓出來後，嘆息了聲，賈環又拐向了壹旁的小樓，含芳閣。
　　甄玉嬛視他為依靠，為兄長。
　　可是……在她即將入宮的日子，他卻不能保護著她，陪同她。
　　“三哥哥來啦！”
　　自那日交談後，甄玉嬛性格開朗了許多，清秀的臉上也起了笑容。
　　看到賈環進來後，歡喜迎了上來。
　　賈環看了看甄玉嬛的面色，點點頭，又看向壹旁處的大魚缸裏正遊的歡暢的金魚兒，笑道：“可喜歡這個？”
　　甄玉嬛有些羞赧的點點頭，道：“喜歡，謝謝三哥哥……”
　　又道：“當初在甄園住的時候，家裏老祖宗讓人從玄武湖引了股活水進花園，使人挖了個池子，種了些金荷，裏面就有金魚兒。
　　不過，卻不能帶進屋裏。”
　　看著甄玉嬛抿嘴歡喜地說道，賈環點點頭，笑道：“四妹妹喜歡就好。”
　　甄玉嬛心靈聰慧，見賈環今日表現的有些木訥，不禁納罕。
　　再看他眼角的神色有些郁色，不由問道：“三哥哥，可是出了什麽麻煩事？”
　　忽地面色壹白，語氣滯澀道：“可是……可是朝廷要發作甄家？”
　　賈環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和甄家不相幹……”
　　甄玉嬛聞言詫異，又壹想，猜疑道：“那……莫非是宮裏要我即刻入宮？”面色更白壹分……
　　賈環苦笑道：“也不是，和四妹妹不相幹，是……是三哥我惹了禍事。”
　　甄玉嬛聞言大驚，忙抓住賈環的手，道：“三哥哥，妳惹了什麽禍事？要緊不要緊？”
　　賈環感受了下手心處的涼潤，輕輕搖搖頭，道：“不算什麽大禍事，今兒回家的時候，路上聽到了義武侯世子和宮裏吳貴妃親弟，還有幾個王侯公子，在說壹些很不像的話，所以，就出手將他們打了個半死。
　　這幾家的家人進宮喊冤，陛下震怒下，就命我三日內即刻出京……”
　　“啊？”
　　甄玉嬛驚呼壹聲，握著賈環的手，抓的更緊了。
　　賈環忙道：“這倒不相幹，我本來就打算翻了年出京辦事，也是要出去幾年的。
　　可是……
　　如今這般匆忙的走，怕是不能親自送四妹妹進宮了。”
　　賈環滿臉的愧意。
　　甄玉嬛聞言壹怔，看著賈環臉上絲毫不作偽的愧意和歉疚，清美的容顏上忽然浮起壹抹甜逸的笑容。
　　為了甄家的延續，最疼愛她的老祖宗，都不得不送她進宮。
　　為了甄家的富貴，對她言聽計從的兄長，也壹定要送她進宮，勸她不惜壹切代價保住甄家。
　　為了甄家的存續，連她的生身父親，都盼著她入宮後，能緩解家族的危機。
　　可是，眼前的幹哥哥，卻因為不能親自送她出閣，而歉疚不已。
　　他是那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卻為了這種事，而感到愧疚……
　　甄玉嬛，好看的杏眼裏，漸漸浮起水霧……
　　賈環不知甄玉嬛心中所想，見她快要哭了，忙勸道：“四妹妹，是我的不是，不過妳千萬別擔心。
　　宮裏壹切我都打點好了，大明宮總管蘇培盛，後宮六宮都總管夏守忠，兩人我都打了招呼，送了禮，讓他們壹定多長心思照看四妹妹。
　　若四妹妹在宮裏受了委屈，我壹準不饒他們！
　　我剛才還給大姐說了，她過兩天就回宮，到時候也會時常接妳去鳳藻宮住，妳和她可以常說說話，就當家人壹般。
　　還有……”
　　賈環話沒說完，就頓住了。
　　因為，甄玉嬛忽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他……
　　……
　　“四妹妹……”
　　賈環有些苦澀的喚了聲。
　　他沒想到……不，他之前就想到了，但沒想到，甄玉嬛竟會這般勇敢。
　　甄玉嬛將臻首埋在賈環懷裏，輕輕應了聲：“嗯。”
　　賈環深吸了口氣，道：“四妹妹，跟我壹起走吧。”
　　他現在，還不能說愛上懷中的女孩。
　　卻並不能否認，他喜歡這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姑娘。
　　她長的極好看，她也極聰慧，沒有俗氣，她極好。
　　但是，這些都不是他沖動的理由。
　　連董皇後都警告過他，不許和甄玉嬛接觸過近。
　　如今朝野皆知，甄家四女要嫁入鹹福宮。
　　若讓賈環給拐跑了，後果可想而知。
　　就算他再怎麽找借口想法子，或患了惡疾暴斃，或是含芳閣走了水……
　　這些可以瞞得過百姓，卻瞞不過真正掌權的人。
　　就連隆正帝，都會因此生出芥蒂和惡感，真正的惡感。
　　但是，這些都不是阻擋賈環，做出符合男人的擔當。
　　“妳不用擔心宮裏的反應，這些都交給我來處理。妳放心，我能辦好的。”
　　徹底拿定主意後，賈環語氣堅定地說道。
　　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讓兩情相悅的女人，被送入宮。
　　甄玉嬛身子微微壹顫，然後從賈環懷中脫出，仰著淚流滿面的臉，怔怔的看著賈環。
　　願得壹人心，白首不相離。
　　萬兩金易得，有情郎難覓。
　　卻不想，賈環比她幻想過的所有的有情郎，都好。
　　“怎麽哭成這般？”
　　看著淚流不止的甄玉嬛，賈環笑著撫去她眼角的淚水，溫聲道：“我知道妳聰慧過人，知道這件事的艱難。但是妳也當知道我的能為，對不對？
　　自我承爵執掌賈家以來，哪壹件事不比這件事更兇險，不都平安度過了？
　　所以，壹切都交給我就是。
　　咱們同年同月同日生，這是天定的姻緣，可不是妳剛才那壹抱抱來的……”
　　甄玉嬛又哭又笑，掛滿淚珠的玉面緋紅。
　　不過，她最終卻搖了搖頭……
　　賈環面色壹變，眉尖輕挑，道：“怎地，妳還信不過我？”
　　甄玉嬛用繡帕拭去眼淚，道：“不是，只是……這件事，是老祖宗定下來的，父親和兄長都……我是甄家的女兒，受用著甄家的榮華富貴長大，我肩負著重現甄家榮光的責任，就如同三哥哥，肩負著振興賈家榮光的責任壹般。”
　　賈環皺眉道：“甄家男人還沒死絕，讓妳肩負什麽？
　　不就是銀錢富貴嗎？就當我的聘禮，我給，還不行？”
　　甄玉嬛面色復雜，又感動又愧色的看著賈環，道：“甄家想要的……三哥哥給不了的。除非，三哥哥能做皇帝……
　　三哥哥，妹妹極喜歡三哥哥。
　　可是，妹妹身上有承擔。
　　而且……我也過不了隱姓埋名的日子……”
　　賈環聞言面色壹變，這倒是個問題。
　　真想法子將甄玉嬛偷走，她就壹定要隱姓埋名，甚至不能露於人前，除了家人外。
　　這種日子……
　　有壹個秦可卿過就夠了。
　　見賈環面色遲疑，甄玉嬛又道：“三哥哥放心，我進宮後，壹定萬事小心。
　　要為祖母盡孝，所以……所以進宮頭壹年，不會……不會……”
　　甄玉嬛紅著臉，潔白整齊的貝齒咬了咬唇，輕聲道：“不會被人要了身子……”
　　賈環捧起她的臉，道：“那以後呢？以後怎麽辦？”
　　甄玉嬛暈紅著臉，眼睛裏浮著水色，看著賈環道：“三哥哥，難道鹹福宮的那位，還有以後嗎？”
　　賈環聞言眼睛微微壹亮，道：“請教四妹妹，此話怎麽說？”
　　甄玉嬛千嬌百媚的嗔了賈環壹眼，聲音柔媚三分，道：“三哥哥明知故問，是想考校妹妹嗎？”
　　賈環呵呵壹笑，看著甄玉嬛的紅潤飽滿的櫻唇，忍不住低頭親了上去。
　　甄玉嬛“嚶嚀”壹聲，重新投入賈環懷中，雙腳卻輕輕踮起，回吻著賈環……
　　壹陣纏綿後，雖不舍，但賈環還是移開了唇舌。
　　看著面泛桃花的甄玉嬛，道：“妳果真不隨我去嗎？”
　　甄玉嬛面色壹陣動搖，但目光最終還是堅定了下來。
　　就心性而言，甄玉嬛是賈環見過的所有女人中，僅次於贏杏兒的。
　　她緩緩搖了搖頭，道：“三哥哥，我壹百個壹千個願意，同三哥哥做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可人兒……
　　可，可是我不能啊。”
　　賈環道：“就算贏歷這是最後壹次掙紮，有了這壹次，他再無出頭之日，也留妳不得。可妳要知道，宮裏出了壹個贏歷外，還有人惦記著妳……”
　　甄玉嬛面色微變，明白賈環所言，她搖搖頭，道：“三哥哥放心，那位……強求不得我的，他是皇帝，卻也不能隨心所欲。
　　我若沒那個名分尚可，有了那個名分，他當不得唐明皇。
　　最重要的是，我絕不會做楊太真！
　　哪怕他以甄家相逼……
　　三哥哥，我打聽過那位的性子，雖然霸道，卻不會強迫我這個兒媳婦。”
　　賈環緩緩點點頭，道：“那位，的確不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兒。
　　應該，也不會那麽下作……
　　可是，妳準備怎麽振興甄家呢？”
　　甄玉嬛聞言，緩緩搖搖頭，道：“我還不知，這種極難的事，算計是算計不出的，只能壹步壹看，尋求機會。
　　總會有機會的……”
　　賈環將她攬入懷中，輕輕吻平了她皺起的眉心，道：“甄家的事，其實也不算太難。
　　但妳要知道，他們自身扶不起，就算再出個奉聖夫人，富貴壹甲子，終歸還是要煙消雲散的。
　　而且即使成了後族，壹樣風光不了多少年。
　　我可以出手助甄家起復，卻因為這個緣故，才沒有做什麽。
　　不過，如果四妹妹希望，我還是會出手的。
　　真的不難……”
　　甄玉嬛伏在賈環胸口前，輕輕壹笑，道：“我知道呢，但我也不想妳出手。
　　正如三哥哥說，甄家是扶不起的阿鬥，何苦再種壹盆水中花？
　　所以我想讓他們多磨礪幾年，興許就能磨礪出個人樣兒來，到時再說其她……
　　三哥哥，妳後日壹早就要走了，必然很忙，妳去忙吧。”
　　說罷，又踮起腳尖，目光盈盈的與賈環對視著，輕輕的吻向他的唇，閉上了眼……
　　她在江南時就不是簡單的閨閣少女，時常替甄應嘉處理各方信息，了解時事事態，朝廷動向，宮廷秘事，也了解人心。
　　或許比不得贏杏兒的大氣和格局，但在精細方面，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以她對隆正帝的了解，和那夜隆正帝看她的目光，如果賈環敢偷了她壹起南下，情況瞬間就會崩壞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紙是保不住火的。
　　而堂堂壹國帝王，怎麽會容忍這種事發生？
　　所以，絕不是賈環說的那樣簡單。
　　他會承受到極大極強的壓力，會讓他痛苦萬分。
　　喜歡壹個人，不是簡單的在壹起，而是希望對方彼此都能夠幸福、安康。
　　她又怎能如此自私……
　　洗刷甄家的苦難，復興甄家那個泥坑家族，也不像賈環說的那樣輕松。
　　數次站隊錯誤種下的因，已經結出了諸多苦澀之極的果。
　　而這些尚且不是最壞的，最壞的情況，卻是甄家後繼無人。
　　闔族累贅廢物！
　　甄玉嬛如此的喜歡賈環，又怎會再給他添這些煩惱和累贅？
　　她知道，他本就很苦很累了。
　　她不是不能過隱姓埋名的日子，能和心愛的人壹起，即使暗無天日，也壹樣能活的艷陽高照。
　　但她，卻想幫他。
　　隱姓埋名幫不了他，進宮，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