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二章 轉變

　　蘇培盛是來施恩的，替隆正帝施恩。
　　洋洋灑灑賞賜了壹大堆禦賜宮品，東西加起來也值不少銀子。
　　關鍵不在於銀子，而是這份聖眷和榮耀。
　　蘇培盛原本想著，如此隆恩，不管怎麽著，賈環也得表示表示，意思意思吧？
　　當然，不是給他表示意思，而是給隆正。
　　哪怕只是嘴上說說，總也要敞亮的表幾句忠心，若能肉麻的滴幾滴熱淚，被如此聖眷隆恩感動的哽咽難語，那就更美妙了……
　　誰知道，弄到最後，還是壹句“謝主隆恩”。
　　而且，連壹個給他補救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暈過去了。
　　這……
　　“王院正，賈爵爺身子到底如何了？陛下可是掛心的緊，妳可不要大意。”
　　蘇培盛心有不甘的威脅著王老太醫道，希望他要麽能救醒賈環，要麽能識破賈環是在裝睡……
　　不管怎樣，只要能將賈環喚醒，讓賈環說幾句好聽的就行。
　　不然的話，他回去真的沒法交差啊！
　　王老太醫沒有應聲，而是背著藥箱走到床榻邊，抓起賈環的手腕，閉目聽了壹會兒。
　　而後他眉頭皺起，面色肅然，回頭對眾人道：“賈爵爺原本就遭受重創，唯有好生臥床休養，才能緩緩痊愈。怎地還能讓他動怒受激？再有下次，怕是神仙難救。”
　　賈母等人臉色自然不是太好，蘇培盛就更不好了。
　　動怒，受激？
　　這話兒是怎麽說的？
　　難不成是因為嫌賞賜的輕了？
　　還是因為……
　　蘇培盛面色有些陰晴不定，眼中滿是猜疑……
　　賈政都沒發現這點，只顧著心疼兒子去了。
　　還好有賈母，看出了蘇培盛這位大明宮內相臉上的不自在，雖不明白到底因為何故，但想來總歸是因為賈環昏倒之故引起的。
　　略壹思量後，她在鴛鴦的攙扶下，拄著銀拐頓了頓地，對蘇培盛和王老太醫深嘆息壹聲，道：“我們難道還不知這個理兒？只是實在是……壹言難盡哪。
　　蘇公公還沒來前，因為壹些家務事，讓我這孫子雷霆大怒，動了肝火，我們這些人雖是長輩，卻也勸他不住。
　　若非蘇公公來宣旨，憑著浩蕩皇恩，才止住了他的怒火，還不定要氣到什麽程度呢。
　　說起來，老身還要多謝蘇公公呢。”
　　蘇培盛聞言，心裏略壹揣摩，大致也就猜到了緣由。
　　八成是賈環回家後，對送他姐姐入宮的人在動怒。
　　這就好，只要不是因為他的到來才急怒攻心暈過去的就好。
　　再有賈母這話，回去也算能圓個場子，可以交差了。
　　而且，按照賈母的話來說，這道聖旨也算是救了賈環壹命不是？
　　念及此，蘇培盛心情大好，笑的滿臉菊花開，捏著蘭花指對賈母道：“老夫人哪裏話，奴婢哪裏能當得起……而且，就算是謝恩，也只有謝陛下的恩典才是。”
　　客氣壹句後，他又對王老太醫道：“王院正，賈爵爺到底如何了，可還有安危之險？”
　　王老太醫搖頭道：“這次尚好，只需再服幾副藥，好生調理即可。不過，不是下官危言聳聽，爵爺的身子當真經不起折騰了。再有下次，就恕下官無能為力了。”
　　眾人聞言，面色頓時緊張起來。
　　蘇培盛也吞咽了口口水，他是知道在隆正帝和帝師鄔先生的策劃裏，賈環擁有何等分量的。
　　若是賈環壹旦出事，而且起因還是因為隆正帝貪圖美色……
　　那，朝野之間都將掀起壹陣滔天大浪。
　　因此，蘇培盛面色極為嚴厲道：“王院正，賈爵爺是簡在帝心之人，賈家榮寧二公更是有大功於我大秦社稷，妳……妳絕不能有半點疏忽大意。賈爵爺，也絕不能出任何問題，否則的話……”
　　王老太醫雖然只是太醫院的院正，但王家自太祖開國以來，便壹直執掌太醫院院正之位。
　　王老太醫本身也與太上皇關系匪淺，所以他並不太懼蘇培盛。
　　沒等蘇培盛威脅的話說完，他就打斷道：“蘇公公，俗語雲：佛渡有緣人，藥醫不死病。老朽並非神仙，若是病人不聽醫囑，執意尋思，那妳就是殺了下官，下官亦無能為力。”
　　不過老頭子也是人老成精，不願將這位內相得罪太過，語氣稍緩了些，又道：“不過，只要賈爵爺半月內不要再動氣受激，緩緩將養，下官亦能擔保，最多三月，爵爺便能恢復如初了。”
　　蘇培盛聞言，嘴角抽了抽，沒好氣的瞪了隔壁老王壹眼，然後轉頭對賈母道：“老夫人，不是奴婢孟浪，只是，府裏萬不可再讓爵爺動怒受氣了。
　　若貴府裏有人敢生事，不聽老夫人和爵爺之言，老夫人只管打發人入宮，告知奴婢，奴婢會轉奏陛下，由陛下來替老夫人和賈爵爺管教。
　　總之，還是那句話，賈爵爺在陛下心中分量之重，非同小可，萬萬不容有失。”
　　賈母等人聞言，齊齊動容，她連連擺手加搖頭道：“不會不會，絕不會再有人作事。不然榮國故後，當年太上皇賜予老身的那柄玉如意，卻也不是擺設而已。”
　　此言壹出，不管是外屋還是內屋，屏風前還是屏風後，甚至是蘇培盛，眼中瞳孔都微微收縮了下。
　　那哪裏只是壹柄如意，那簡直就是壹把大殺器啊！
　　蘇培盛幹笑了兩聲後，點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時候不早了，奴婢這就回宮，還要稟明聖上，陛下心中壹直都牽掛著呢，老夫人，奴婢這就告辭了。”
　　賈母聞言，面帶微笑的點點頭，對賈政道：“去送送公公。”
　　“誒，不必不必，政公不必客氣……”
　　客套了幾句後，蘇培盛到底還是由僵笑著臉的賈政送了出去。
　　賈政骨子裏還是壹個文人，清高的緊，對於太監之流，著實不大瞧得起，卻又不敢得罪……
　　蘇培盛和王老太醫都出去後，後面屏風內的人又都出來了。
　　賈璉耷拉著個腦袋，垂頭喪氣的站在那裏，看模樣，好似生無可戀似的。
　　賈母掃了壹眼，再對比壹下連大明宮內相都忙著討好的賈環，心中不住搖頭。
　　論條件，賈璉可是比賈環要強出不知多少倍去。
　　即使是現在，他若真有能為，榮國傳人的名頭，也要比寧國傳人強的多。
　　可惜……
　　“鏈兒，蘇公公的話妳也聽到了，再有下次，我這個老太婆都保不住妳。”
　　賈母說話的語氣中，少了幾許往日對賈璉的寵愛……
　　賈璉自然能感受得到，他卻覺得冤枉的緊，耷拉著腦袋道：“當初我就知道三弟肯定會不願意，是太……是王仁跟我喝酒的時候，勸我說……”
　　“行了。”
　　賈母面色壹變，喝道：“這件事已經算是過去了，以後誰都不許再提。環哥兒雖不是個大氣的，但妳們拍著良心自問，他對家裏的親人們如何？連個面都沒見過兩次的大姐，都願流水壹樣的花銀子。
　　還有鏈哥兒妳，妳要用水泥、玻璃造大花廳，要吃鮮菜，還整天呼朋喚友的去東來順高樂，妳三弟可曾收過妳壹兩銀子？可曾說過壹句心疼的話？
　　妳再看看妳自己，是怎麽做的，他這個當弟弟的又是怎麽做的？”
　　賈璉聞言，又羞又愧，心裏對賈環的恨卻不知不覺消失了許多。
　　他跪下來，垂頭愧聲道：“老祖宗，都是孫兒無能，丟盡了先祖榮國公的顏面，孫兒，孫兒……”
　　說著，竟然哽咽難言。
　　賈母見狀，面色和緩了些，知道有羞恥心就好……
　　她長嘆息了聲，道：“都是榮國子孫，妳又比誰差？只是缺少了歷練。既然環哥兒說，讓妳跟著他壹起出操，那妳就別違逆了他。
　　許是要吃不少苦頭，可妳想想，出操再苦，難道有妳三弟當年自己從武之時苦？
　　他當時才那麽壹點兒啊，都咬牙堅持下來了，還要費心操持家業，妳比他那時還難嗎？”
　　賈璉聞言，揚起頭，已是淚流滿面，但面上神色卻與先前的死灰之色截然不同，恍似經歷了壹場頓悟壹般，他面色堅毅的看著賈母道：“老祖宗，孫兒再不會沒出息了。
　　既然三弟給了我機會，那我這個當哥哥的，也壹定不能給他丟臉，更不能再給祖宗丟臉。
　　孫兒不知三弟他們是怎麽操練的，可孫兒敢當著老祖宗的面起誓，壹定會拼著命去練。
　　縱然練不成高明的武人，可壹定也要把榮國子孫該有的風骨和精氣神給練出來！
　　絕不會給賈府丟人，也不會再給老祖宗丟人！”
　　賈母聞言後，面色動容，激動的嘴唇都顫了起來，她也流下淚來，上前壹步，撫著賈璉的頭，激動道：“好啊，好啊！
　　古人雲：單絲不成線，孤木難成林。
　　我們賈家從第壹代榮寧二公起，便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可如今偌大壹個賈家，卻只有環哥兒壹人撐著，他太苦，也太累了。
　　妳們但凡爭點氣，他也能松快壹點不是？
　　如今妳三弟既然願意再拉妳壹把，那妳就好好練。
　　壹應花費嚼用，不管多少，都由老婆子我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