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零五章 不哭

　　皇城，鹹福宮。
　　自祭天之事後，東宮感染風寒，不能見事。
　　又有黑冰臺重查鹹福宮內侍薛痕謀逆之事，封鎖宮門。
　　細查宮內每個內侍宮人。
　　但凡有半點來歷不明者，皆拿下審問。
　　壹時間，才平靜不到壹月的鹹福宮，再次風雨飄搖。
　　外人都忖奪，東宮贏歷定然惶惶不可終日。
　　然而，鹹福宮內殿內，贏歷卻無比寧靜。
　　他身著壹件素色錦衣，坐於宮椅上，靜靜的讀者壹本《蓮花法經》。
　　相比於太上在時，他眼中少了幾分驕氣，多了幾分骨子裏的沈穩。
　　對於宮外時不時傳來的呼喝聲，他不置可否，並無甚怒氣。
　　既然出手，就想過會有這壹幕。
　　但那又如何，沒有證據，誰也不能無故廢了他。
　　大明宮那位，忍辱負重二十年，才壹舉翻身。
　　贏歷自信，他用不了那麽久……
　　若不是有個失心瘋的混賬屢屢攪局，這個時間，會更短許多。
　　可恨。
　　至於封鎖鹹福宮……
　　呵呵，論對這座宮殿的了解，誰還會比他深？
　　宮內至少有三條密道，可在不為人知時，出入宮外。
　　而那些正被審問的宮人……
　　他們本就被換過幾茬，且都不是他的人。
　　他也從未想過，去拉攏那些奴婢。
　　再換壹茬又能如何？
　　他真正的心腹，並不在這裏。
　　那位子嗣單薄，贏時已死，除了他，就只有壹個贏晝。
　　可他並不擔心贏晝，因為他太了解這個弟弟。
　　他不是裝瘋賣傻，而是真荒唐。
　　所以，大明宮那位，絕不會將皇位傳給他。
　　這也是他敢屢屢出手的緣故。
　　但是……
　　贏歷將手中經書放下，站起身，緩緩看向宮闈深處。
　　隆正帝清心寡欲，極少寵信宮人。
　　太上在時便如此，等執掌權柄後，更是將全部心思都放在國事上。
　　再者，以他的年紀……
　　再想生出多少子嗣，也不現實。
　　這方面，贏歷並不擔憂。
　　就算他真的從現在開始沈迷女色，也不打緊。
　　新出幼子，對他基本沒甚威脅力。
　　除了……鳳藻宮的那位。
　　據青龍密探回報，那位賢德妃的產期，也就這兩日了。
　　連榮國府的太夫人都進宮來了。
　　若是賢德妃誕下龍兒……
　　以賈家的影響力，真想要奪嫡，威脅著實太大！
　　希望，是個公主吧。
　　否則……
　　贏歷細眸微瞇，眼中寒芒閃現。
　　殺機。
　　……
　　大明宮，紫宸書房。
　　“陛下，鳳藻宮來報，貴妃方才召見榮國太夫人和誥命王氏時，忽發陣痛，太醫女官回報，產日便是今天。”
　　禦案側，蘇培盛躬身道。
　　隆正帝聞言，握著朱筆的手壹頓，壹滴朱砂赤墨低落。
　　若在平時，蘇培盛這般打攪，他定然勃然大怒。
　　但是此刻，他卻絲毫不在意折子上的汙漬，擡頭道：“太醫怎麽說，可還穩當？”
　　蘇培盛笑道：“陛下，榮國太夫人進宮時，帶了寧侯如夫人。有她在，必然萬無壹失。”
　　隆正帝聞言，松了口氣。
　　對於公孫羽在醫道上的本事，他再清楚不過。
　　慈寧宮那位至今能吊著命，公孫羽居功至偉。
　　“恭喜皇上，又得麟兒。”
　　贏祥亦放下手中筆，笑道：“皇上能夠多子多福，亦是社稷之幸。
　　待忙完今年，皇上也該選秀了。
　　皇嫂連臣弟這邊都找上了，不許臣弟拉著皇上總耗在上書房中，還說哪有皇上不進秀女的道理？”
　　隆正帝哼了聲，道：“婦道人家，懂什麽？如今天下方安，流民滿地。此時選秀，還嫌棄朕背負的罵名不夠嗎？”
　　話雖如此，面色卻沒什麽難看。
　　對於董皇後，他還是極敬重的。
　　當初還是戰戰兢兢朝不保夕之日，這位皇後，給予了他太多幫助和溫暖。
　　而且，她還能極好的約束後族，從不給娘家謀福利。
　　又將內宮打理的井井有條，沒那麽些爛事。
　　隆正帝很欣慰。
　　贏祥笑道：“皇嫂也是關心皇上，朝野之間，對皇嫂多為贊譽之言，稱為賢後。
　　這會兒子，皇嫂定在鳳藻宮那邊。
　　就是不知，這次皇上會多壹皇子，還是多壹公主。”
　　隆正帝聞言，向南望去，細眸中，隱隱有期盼之色閃現。
　　過去壹年，他歷經了喪子之痛。
　　剩余的二子，壹個荒唐，壹個成仇。
　　他只盼……
　　這壹次，能有佳兒誕生。
　　他也能多壹份選擇……
　　隆正帝眸光閃動。
　　……
　　鳳藻宮。
　　“啊……”
　　“啊……”
　　壹聲聲痛呼，從內殿傳入外間。
　　數不清的宮人來回穿梭著，或端著溫水，或捧著棉帛。
　　外間偏殿內，壹身大妝的賈母和王夫人此時都心急如焚。
　　聽著裏面傳出的痛聲，滿是不忍和心疼。
　　她們都是過來人，如何不知這壹關有多麽艱險。
　　在這個時候，可是不論身份高低貴賤的。
　　從古而今，因難產而壞事的貴人，還少了？
　　王熙鳳在壹旁勸道：“老太太，太太，且放寬心吧。若是幼娘沒來，咱們還得提心吊膽。
　　如今咱家的女神醫都壹道來了，再不會有事。
　　宮裏多的是經驗老到的穩婆，用不了多會兒，貴妃定會母子平安！”
　　聽王熙鳳這吉祥話，賈母總算松了口氣。
　　她畢竟上了年紀，近八十的人了。
　　然而身子骨，還沒前世的好。
　　都因為某個不省心的三孫子，成天的造啊鬧啊，每每唬的她掉半截魂兒。
　　好在有公孫羽這個醫中聖手護著，還挺的住。
　　不過這會兒子還是疲憊的慌。
　　而王夫人本來都不怎麽喜歡王熙鳳了，可聽她說到“母子平安”時，面無表情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她倒是沒想過，要讓她的外孫坐那個位置。
　　而是指望，有壹個親王外孫在，縱然她不在了，寶玉能有壹個親王外甥，也不會讓人再欺負了去。
　　況且，她還有別的路……
　　“生了！生了！是個皇子！！”
　　忽地，內殿中傳出壹道驚喜的呼聲。
　　剛坐下的賈母壹口茶方咽下，就驚喜萬分的站了起來，吩咐道：“皇子？！快，快，準備賞錢！！”
　　王熙鳳大聲“誒”了聲，從隨身帶來的壹個小褡褳裏，取出壹個個紅封，見人就發。
　　宮人們都知道她們是貴妃娘家人，賈家又是都中最頂級的勛貴，哪有不討喜的？
　　壹時間，滿殿內都是好話。
　　連王夫人那張素素的臉，都浮出了不少笑容。
　　然而，幽簾之內，情況卻和外面的喜氣沖天有些不同。
　　公孫羽臉色凝重的看著床榻上滿頭蒼白的賈元春，欲言又止。
　　而壹旁幾個老成的穩婆，此刻也都有些慌張。
　　那嬰孩落地後，怎地……怎地不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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