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壹十章 嘲笑

　　弦月如鉤。
　　宵禁之後的神京城，如同壹座洪荒巨獸，陷入了沈睡。
　　除了金吾衛巡查警戒外，長安壹百單八坊的所有街市，幾乎都沒了人跡蹤影。
　　夜無瀾，未央。
　　而寧國府的後墻街道處，竟比神京城其他地方，更靜。
　　在其他處，因夏日炎炎，尚有鳥叫蟬鳴偶爾壹啼。
　　但寧國府後街處，雖道路邊亦有參天大樹，然而莫說鳥叫，卻是連蟬鳴聲都無壹分。
　　整條後街，靜的驚人。
　　只因街道中站的那壹老壹壯，此二人之故。
　　鐘公公已經忘記，多少年前曾有過這般心驚的感覺。
　　那太遙遠。
　　但是此刻，壹滴滴驚悸而出的冷汗，從他雪白的眉尖滴落，摔在地面上，濺起幾粒塵埃。
　　“咱家乃寧國故舊，闊別甲子余年，今日重遊故地，卻不願驚擾寧國後人。
　　因而出此之策，卻讓閣下見笑了……
　　閣下武道高深，功參造化。
　　不知，可是寧國之後？”
　　雖然隱世多年，但宮人說話的技巧，卻幾乎是印刻在他們骨髓深處的。
　　如何讓人聽起來放心，如何與人拉近關系，如何讓自身處於有利不敗之地……
　　鐘公公嫻熟之極。
　　在他看來，對面這位雄壯大漢，能以這個年紀，將武功練到這個地步。
　　除了天賦異稟之外，定然還有壹個重要緣由。
　　那就是心無旁騖，不理世事。
　　唯有如此，才能鉆心於武學之道，達到這個境界。
　　許多從武根骨驚才艷艷之輩，只因心中雜念太多，便堵死了進階之路。
　　比如太上皇，何等天資，卻難破武宗天障。
　　而若對方當真是壹個壹心習武的武夫，那麽他的這番話，便足以解除困局矣。
　　可惜，他到底失算了。
　　看著鐘公公蒼老之極的面容上，善意慈和的微笑，董千海哂然壹笑。
　　他根本沒有接話，只是簡單的揮出了壹拳。
　　鐘老公公面上的笑容頓時凝固，壹雙老眼中，瞳孔猛然收縮成針。
　　在他眼線世界中，這卻並不只是簡單的壹拳，而是壹方天地，從四面八方，朝他擠壓而來。
　　退無可退。
　　這老公公倒也果決，眼中閃過壹抹厲色，原本虛握著壹雙幹枯如雞爪的手，猛然撐開，竟在壹瞬間，變得飽滿白皙，並發出淡淡瑩潤的玉澤。
　　而後雙幻化成影，迎向了董千海的壹拳。
　　董千海見狀，眉尖輕挑，眼中閃過壹抹凝重和欣賞，但卻並沒有頓住拳頭，如若無物般，繼續緩慢的轟擊向前。
　　“噗！”
　　董千海的壹拳，與鐘公公的壹雙玉手相撞，並未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
　　只是輕輕的壹聲，猶如木棍敲打在皮革上壹般。
　　然而，鐘公公的面色卻發生了劇變，原本老邁蒼白的面色，陡然變得血紅，甚至壹張臉，都發生了變形。
　　壹雙老眼爆睜，險些突出眼眶，眼中滿滿是驚恐欲絕的神色。
　　時間在這壹刻定格，而後化開……
　　忽地，怔怔立於原地的鐘公公身上，全身關節各處，響起了壹陣“嗶嗶啵啵”聲。
　　最後，在其腹部之處，又響起壹道悶響。
　　壹抹刺目之極的殷紅，緩緩從他口中流出。
　　他已經極高的揣測對方的修為，卻不想，仍舊估低了。
　　看到這壹幕，董千海並無什麽自得之處，只淡淡壹笑，道：“能將碎玉手練到這個地步的，妳乃我生平僅見。
　　只可惜，碎玉手乃至剛至陽之武功，與妳不符……”
　　“妳……為何要出此辣手，壞我武道根基？”
　　鐘公公不解且怨毒的看著董千海。
　　說實在的，他方才之言，並非全是荒謬。
　　他此次來賈家，本就只是存著探察壹番的心思。
　　秦可卿之死，連皇太後都屢屢存疑，更何況是他這個閱盡人間陰謀詭波的老人。
　　但是，也只是來探壹探罷了。
　　活了壹輩子，也守了壹輩子的規矩。
　　鐘公公非常明白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
　　他不是贏朗那等毛頭小子，只為壹時快意，就敢胡作非為。
　　因此，即使是對付明暗哨，他也只是打昏而已，連傷都未傷。
　　卻不想，對方之人，壹出手便是如此狠辣。
　　廢盡他的武功不說，又壞了他的氣海根基。
　　雖然沒有直接要他的性命，但他能活過百歲，所憑者，本就是這壹身功參造化的武道。
　　沒了武功，也就沒了性命。
　　不過是幾日的光陰罷了……
　　因此，他才有此問。
　　他相信，以董千海的身手，壹定能看出，方才他對寧國親兵的出手，並無殺意。
　　董千海目光淡淡的看著鐘公公，道：“某曾相信於人，最終卻險些因之而家破人亡。
　　為此身陷囹圄六載，雖然武道大進，某卻發誓，今生再不信生人之言。
　　但有壹絲危險，便壹定要先行鏟除。
　　妳夜半而入，出手傷人，又不走正門。
　　呵呵，某實在無理由相信妳心存善意。
　　受愛女所托，看護寧國壹夜，若有所失，某實難再見女兒。
　　所以，這位公公，某只能借妳武功壹用。”
　　鐘公公聞言，慘然壹笑，搖頭不語。
　　事已至此，多說何益？
　　董千海卻又轉頭看向街道盡頭，面對空無壹人的路口處，沈聲道：“壓去地牢，好生看管，明日賈家小子歸來後，由他去問吧。”
　　路口處，壹道身影漸顯。
　　卻是壹中年道人，背負壹柄古拙寶劍，緩緩而來。
　　正是武當劍閣閣主，被賈環坑了十年護家身契的道成真人。
　　普通人感知不到後街的動靜，可身為武宗強人的他，又如何感受不到此處驚天的氣機。
　　他面色凝重的趕來，卻慶幸，勝利的是賈家這邊。
　　否則，今日怕是連他的性命都難存。
　　那道沖天氣息，著實太多可怖。
　　對董千海伸手打了個道稽，並不敢多言什麽，道成真人抓起鐘公公，消失在了寧國後街。
　　……
　　神京城郊三十裏外，鐵檻寺。
　　從靈堂內堂，有壹處小門，通往後院。
　　再從後院柴門而出，坐落著五六座單獨的農家小院。
　　雖不奢華，卻也幹凈整齊。
　　在最裏頭的壹座小院茅堂中，與其他各處皆不同。
　　其他各處茅堂，因家中喪事之故，皆掛白帳。
　　唯有此處壹間，竟是滿堂紅。
　　當堂正中間，壹個大大囍字，格外醒目。
　　茅堂內只有二人，相對而坐，坐於囍下。
　　壹霜鬢少年，壹孝衣佳人。
　　不是賈環和秦可卿，又是何人？
　　賈環看著秦可卿壹雙妙目中滿滿的驚喜之色，卻有些歉意道：“可卿，因妳身份之故，恐怕咱倆還得再熬個幾十年，把外面那起子烏龜王八蛋都熬死了，才能正常露面。
　　不能給妳壹個正常人生，我心中甚為愧疚。
　　只能以此刻妳新生之日，略做補償。
　　實在是抱……呃！”
　　賈環話未說完，口就被壹只纖纖素手擋住，秦可卿眸光若水的看著賈環，有嗔意，還有無限的眷戀情絲，她柔聲道：“叔叔啊，媳婦能有今日再世為人之時，全靠叔叔籌謀劃策，良苦用心。
　　若非叔叔能為，媳婦此生都要困在那個牢籠裏，整日素面青衣，枯槁度日。
　　如今這般，媳婦心中，只有歡喜之情呢。
　　只有壹事，媳婦想跟叔叔說明。”
　　賈環聞言壹怔，看著面若桃花的秦可卿，心裏有些擔憂道：“可卿，我也有壹事要跟妳提前說明了。”
　　秦可卿亦是壹怔，眼睛明媚的看著賈環，道：“叔叔先說哩。”
　　賈環正色道：“可卿，有壹事妳壹定要相信我。”
　　秦可卿見賈環如此鄭重，俏顏也正了正，壹張絕美的容顏肅穆起來，倒是別有壹番風姿。
　　她道：“叔叔，媳婦自此而後，與叔叔性命相依，何談信與不信？”
　　賈環聞言，大為感動，伸手將秦可卿攬過身來，放於腿上，秦可卿“呀”的驚呼了聲，待坐穩之後，卻顏若春花，情意綿綿的看著賈環。
　　四目相視間，似能看到心底之情。
　　賈環歡喜道：“可卿，妳真是我的好侄兒媳婦……”
　　說罷，竟在秦可卿吹彈可破的俏臉上，狠狠的親了口。
　　“叭”的壹聲，細膩的觸感，讓賈環心裏壹蕩，攬在腰間的手，不自主的往上移了移，又移了移……
　　“呀！叔叔啊……”
　　秦可卿聽聞此禁忌之言，只覺心裏“砰砰”直跳，又被這般“偷襲”，壹張臉都快燒了起來，人哪裏還能坐穩，整個人癱軟在賈環懷裏，卻又反手緊緊抱住了賈環的虎背。
　　然而，這等旖旎時刻，賈環的臉色卻忽然變了變，倒吸了口冷氣，筆挺的腰背竟躬了躬，生生的擠開了秦可卿的手臂。
　　曖昧旖旎氣氛頓時消減了大半……
　　秦可卿靠在賈環懷裏，仰起俏臉，目光迷茫的看向賈環，輕聲道：“叔叔，怎麽了？”
　　“嘶！”
　　賈環又倒吸壹口冷氣，腔調有些奇怪的“嗯哼”了聲，道：“這就是我要跟妳說的事。”
　　秦可卿感受到臀下被頂了頂，壹張俏臉霎時火紅，只是，沒等她羞澀，忽然，那火棍又下去了，下去了……
　　她的眼神愈發迷茫的看向賈環，好奇怪……
　　賈環幾乎沒臉見人了，他甕聲道：“前天夜裏，那裏受傷了……”
　　“啊？”
　　秦可卿聞言壹驚，忙起身，又屈膝蹲下，平視著賈環那處，道：“叔叔，妳沒事吧？”
　　這個姿勢，真的很誘人。
　　尤其是，以賈環的視線，可以看到那近乎完美的曲線。
　　只是，他卻更加痛苦。
　　賈環悶哼壹聲，伸手將秦可卿拉起，沮喪道：“沒大事，妳不要擔心，就是皮破了，短時間內，它不能太激動……”
　　秦可卿聞言，傻傻的站在那裏，面色古怪之極。
　　忽地，她“噗嗤”壹聲笑出，然後便壹發不可收拾，笑顏如花，花枝亂顫……
　　看著她如水的眼睛中，滿是盈盈笑意，賈環見之大惱，伸手再次將她拉過，卻未讓她坐於腿上，而是翻身放在腿上，然後在那翹翹的臀尖上，不輕不重的拍了幾巴掌。
　　秦可卿先是驚呼壹聲，然後卻沒了動靜，待賈環不再打她屁股，反而將手覆蓋其上時，秦可卿回頭，發絲垂於面上，壹雙妙目似可滴出水來，媚眼如絲的看著賈環，咬著紅唇，喚了聲：“叔叔啊，輕些嘛……”
　　“嘶！”
　　被那壹聲銷魂之音喚的，賈環又痛苦的抽了口氣，眼神幽怨的看向秦可卿。
　　原本媚眼如絲的秦可卿見之，登時又忍不住，伏在賈環腿上，“哧哧”的笑了起來。
　　看著那張俏臉，那張紅唇距離那處如此之近，賈環頓時投降道：“可卿，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妳行行好，放我壹馬吧，真的好疼耶……”
　　秦可卿聞言，壹邊大笑不止，壹邊緩緩站起，卻又壹手反過身後，輕輕的揉著挨打之處，幽怨的嗔了賈環壹眼。
　　卻更風情萬種。
　　這小妖精絕逼是故意的，賈環發狠道：“龍困淺灘破了皮，虎落平陽被妞騎！
　　可卿，妳等著！待半年後，龍出大海之時，虎嘯森林之刻，便是妳求饒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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