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沒那麽簡單

　　“黃三斤號稱黃百萬，家資頗豐，因為緊跟江春的緣故，所以，在八大鹽商中的地位也還不錯。
　　但也更因為他緊跟江春之故，所以，他自我做主的時候反而不多。
　　因此，只將他拘來，作用不大，還會打草驚蛇。
　　但，三爺這個想法路數是對的。
　　鹽商在揚州坐大已久，也自大已久。當真已經是無法無天了，三爺頂著欽差的名頭，初來此地。當地官員礙於鹽商之面，竟然不敢出城迎接。
　　他們還敢日夜窺伺鹽政衙門，更派武人前來恐嚇！
　　其實，他們若不先出手的話，三爺這個局反而會難下手些。
　　既然他們出了手，呵呵，那主動權就落入三爺手中了。
　　但，我們不能只抓這個小蝦米，還要等大魚！”
　　索藍宇的話，讓眾人眼前壹亮，差不多都明白他什麽意思了。
　　賈環笑道：“這已經落網壹個了，他們還會繼續往這派？”
　　索藍宇其貌不揚的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點頭道：“他們在揚州壹直都處於上風，即使林大人來之後，也只是對八大鹽之外的鹽商和壹些江湖幫派動手，與八大鹽之間，也只能周旋。
　　鹽商們無敵的太久了，難免會肆無忌憚。
　　從來沒吃過虧的人，陡然吃了這麽大壹個虧，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所以，他們壹定還會派人來。
　　只是，三爺還需要多做準備才是。他們雖然猖狂，但實力絕不容小覷！
　　據我所知，江春之所以能夠威霸揚州城，除了因為財勢居首外，還有壹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豢養了諸多江湖人士，其中不乏大高手！
　　其他鹽商的手下也或多或少的都養著壹些這樣的人，平日裏替他們處理壹些臟事。
　　鹽商太富太富，所以，就連尋常勛貴豪門才只能勉力支撐的從武之資，對他們來說，當真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們不缺銀子，也舍得花銀子，所以，願意為他們賣命的江湖人士數之不盡，他們從中挑選出的高手，絕對非同小可。”
　　賈環聞言後，對揚州心裏多少有些數了。
　　從武之難有三，首當其沖者，就是銀錢。
　　賈環前些年練武，花費的銀子數以十萬計。
　　這還遠不是全部，因為他還沒有練到盡頭，日後隨著修為的不斷提升，所需的銀子也會不斷的增加……
　　所以，尋常勛貴之門，確實難以承受。
　　而世間大部分武人，也因此難以邁向武道高峰……
　　但這點對富可敵國的鹽商們來說，並不是問題。
　　以珍珠餵豬，以人參養雞，而後吃雞蛋的做法，就連皇宮大內的至尊都沒有這麽奢靡……
　　其二難，為練武根骨。
　　練武根骨要求很高，有時往往壹大家族的嫡脈中壹個都沒有適合練武的。
　　但以大秦億兆黎民為基數，想挑選出有練武根骨的人，卻並非什麽難事。
　　對鹽商而言，自然也不是問題。
　　其三，則是毅力。
　　有些武勛豪門家族，並非沒有銀子。
　　武勛將門，再窮，給子弟開筋入門的銀子還是有的，比如定軍伯韓家，那般“清貧”，在大秦勛貴世家中是出了名的，但韓德功卻供出了三個武人，雖然僅僅都只是開了筋……
　　而有些豪門子弟，有銀子，也有根骨，但卻無法忍受從武過程中，非人的苦痛。
　　從武說起來都很簡單，不過兩個字而已。
　　但是真正遭起罪時，就遠非外人能想象的出的了。
　　所以，有的武勛豪門子弟，既不缺銀子，也不缺根骨，卻沒有敢受罪的勇氣和毅力。
　　寧肯讓武勛親貴之爵，淪為宗親之爵，也不敢去觸碰武道。
　　比如賈環之前賈府的賈家眾人。
　　但這對鹽商來說，同樣不成問題。因為吃苦的並非是他們或他們的子孫，這世上有的是想要用命搏富貴的亡命徒……
　　銀財、根骨、毅力，三者皆不缺。
　　鹽商們能培養出優秀武人的客觀條件就都備齊了。
　　賈環能夠想象出，鹽商們用金山銀海堆積出的武人的強大。
　　不過，當他轉頭看了眼靜靜的站在那裏壹動不動，如同雕塑壹般的烏遠時，心裏頓時踏實多了……
　　金銀或許能堆積出強大的高手，甚至是七品以上的大高手。
　　但金銀絕對堆積不出武宗來。
　　想成就武宗，當真只能看天意。
　　武人勉強只能算千裏挑壹，但武宗，就是在百萬人裏挑，都未必能挑出壹個來。
　　賈環身邊有壹大高手，還有壹武宗……
　　呵呵，天下之大，他何處去不得？
　　這種沒難度的事，他就交給韓家兄弟去負責後續的甕中捉鱉行動。
　　壹來方才他以四品武人之身，與韓家三兄弟合力捉住了雖為六品高手但被包圍後心意難安的宋胡子，已經到極限了。
　　再強力為之就會受傷。
　　二來，他覺得，對揚州鹽商的情況了解還是太匱乏，他需要再找個人去問問。
　　索藍宇，應該是誠心相投，能力也是有的。
　　但畢竟相交太淺薄，暫時還不能完全信賴他……
　　……
　　“八大鹽要是有這麽簡單就能對付的了，那他們也不會在揚州矗立數十年而不倒了。尤其是那個江春，別的鹽總，或十年，或二十年，可能還會輪換。人嘛，三起三伏直到老，本是常態。
　　但這個江春，自發跡以來，近壹甲子年，始終為揚州八大鹽商之壹，近三十年來，更是牢牢把持著鹽總之位。
　　在這揚州城內，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幾乎都受過他的恩，念著他的好，有天下第壹善人之號。
　　除此之外，這幾十年來，由他資助成才的士子更是不計其數，而這些人，如今充斥在整個朝堂上下。
　　妳可能不知道，他與李光地為舊友，與其他閣臣都或多或少有些交情。
　　太上皇第壹次南巡時，正是住在江春出銀為其建造的行在內。
　　而當時隨扈侍奉聖駕的皇子，正是十四皇子，也就是當今的忠順親王。
　　兩人壹見如故，遂成故交。
　　妳想想看，這樣的人物，豈是妳壹個區區罪名就能動搖的？
　　除了江春之外，其他七大鹽，又有哪壹個不是底蘊驚人，背後隨便牽扯出壹個人來，都讓人忌憚不已。
　　那馬家兄弟二人，竟然還能攀扯到皇太後那裏……
　　妳以為，這種關系，是妳壹個窺伺欽差行轅就能處理的了的嗎？”
　　背靠著床榻，林如海壹邊微微喘息著，壹邊費力地說道。
　　賈環則是恭謹的洗耳恭聽，還要忍受著林黛玉的白眼兒。
　　聽罷，他先給林黛玉賠了個賤賤的笑臉，逗的林美人抿嘴偷樂，然後才對氣的瞪眼吹須的林如海嘆息道：“我原就知道不會有這麽簡單，武道力量雖然強大，但說到底，最終還只是政治的附庸罷了。這個天下的規則，主流力量，依舊是士。除此之外，是商。武人……怕是連農的地位都不如。
　　其實我原本就沒打算和這些人大動什麽幹戈，只是，他們傷了姑丈妳，惹得林姐姐不高興了，這讓我非常惱火。
　　誰敢讓我的親人不痛快，那我就壹定會讓他全家都不痛快。
　　他們那些後臺，自然都硬的紮手。若非如此，皇上大概也不會讓我來當這個欽差。
　　呵呵，當真都是好算計……”
　　“慎言！”
　　林如海不悅的瞪了賈環壹眼，呵斥道：“當今陛下乃明君，妳為臣子，世受皇恩，君上有所差遣，妳用心辦事就好。不管怎樣，這種牢騷話連在心裏想想都不成，何況像妳這般說出來？”說著，又壓低聲音叮囑道：“千萬不要小瞧了當今的力量，我這些年輸送上去的近千萬兩白銀，很大壹部分被用來組建耳目爪牙，妳心裏要有數，最好做到慎言慎行。言談之禍，文諱之錮，向來慘烈！”
　　賈環聞言，心中壹咧，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好了，就不要再惹爹爹勞心了！妳在都中那般威風，怎麽到這裏就……”
　　見林如海連喘息的力氣都費勁了，林黛玉嗔怪道。只是話沒說完，就被林如海不悅的喝斷道：“後宅不得幹預正事。”
　　賈環見林黛玉壹雙原本就冬泉般的美眸中，忽地水霧彌漫，連忙賠笑道：“林姐姐說的才有道理，都怪我，都怪我！”
　　林黛玉不言語，還只是垂淚，林如海微弱的嘆息了聲後，道：“乖玉兒，莫哭了。是爹不好，不該說妳。只是，爹已經沒有力氣再哄妳笑了，妳就莫要哭了。”
　　此言壹出，非但沒勸住林黛玉的眼淚，反而讓她哭的更傷心了。
　　賈環無語的看著林如海，沒好氣的白了他壹眼，心道妳這不是在哄姑娘，妳這是在裝死嚇人。
　　林如海自然能看懂賈環眼神中淺薄的意思，心中大怒，眼睛盯著賈環，用眼神道：妳行妳就上，不行別BB……
　　賈環就是這樣解讀的。
　　這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妳可以侮辱三爺我的智商和城府，但妳不能侮辱三爺我說花言巧語的本事！！
　　“咳咳！”
　　幹咳了兩下後，吸引來兩人的註意力，賈環壹臉貼心關愛神色的對林黛玉暖聲道：“林姐姐，姑丈今日著實太累了，要不，咱們先下去吧，也好讓姑丈好好歇息。林姐姐，妳說好不好嘛？”
　　林如海怔怔的看著愛女抿著小嘴在那裏點頭，他完全想不通，他如此深沈的父愛傾訴，為何竟抵擋不過眼前這個臭小子的幾句幼稚的讓人可笑的話，尤其是，最後那句有些“奶聲奶氣”的惡心話，居然還讓壹向聰慧過人的女兒抿嘴壹樂，破涕為笑……
　　這個世道到底怎麽了？
　　林黛玉起身輕輕壹福，然後輕聲道：“爹爹，女兒先下去了，妳好好休息吧。”
　　林如海還能說甚，只好呆滯著眼神，緩緩的擺了擺手……
　　林黛玉只以為他是累的辛苦的，於是就和賈環壹起悄聲告退了。
　　只是，她沒看到的是，賈環雖然壹只手輕輕的護扶著她，另壹只手卻藏在背後，跟林如海無聲的比劃了個“V”……
　　……
　　“好了，林姐姐，別哭了，妳哭的哥哥心都碎了……”
　　“呸！”
　　林黛玉壹下羞紅了臉，壹雙如水凝眸，又羞又惱的嗔視著賈環，啐了口道：“環兒，妳最不羞！哪有又叫姐姐，又自稱哥哥的？”
　　賈環得意笑道：“既然如此，那以後我可就稱妳為妹妹嘍！”
　　林黛玉聞言後卻頓住了腳，眷煙眉蹙起，看著賈環認真道：“環兒，妳這樣叫我可真不喜歡。”
　　賈環有些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低聲嘀咕道：“壞了，浪過頭了……”
　　“噗嗤！”
　　林黛玉沒好氣的白了賈環壹眼，嗔道：“妳就沒個正行兒！”
　　賈環嘿嘿壹笑，從身後解下大髦，披在了林黛玉身上，只是，搭在對側肩的手卻沒有收回來……
　　林黛玉微微羞紅了臉，擡頭沒好氣的白了賈環壹眼，風情無限，卻也並未掙脫開來。
　　賈環柔聲笑道：“揚州的景兒比都中好的多，但冬季裏太濕冷。明兒我去找人，給屋裏裝暖墻。可不能把我的林姐姐給凍著了，不然我可要心疼了！”
　　“油嘴滑舌！”
　　話雖如此，可嘴角卻彎起了好看的弧度，眼中的黯淡也盡去，明亮了許多。
　　林黛玉微微側靠在賈環懷裏，兩人在抄手遊廊中走著。
　　賈環道：“過兩天，等事情都進了正軌，我就帶著林姐姐去大名鼎鼎的瘦西湖上遊玩壹圈。最好再找個女畫師，給咱倆畫張相！”
　　林黛玉聞言，眼睛頓時愈發明亮了，頓住腳，靠在賈環懷裏仰起頭，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賈環，道：“真的？”
　　賈環笑道：“我何曾騙過妳？只可惜，當年在夢裏，也有壹奇人教我繪畫，那畫技名喚素描，畫出的人就和真的壹般。只是我那時太頑劣，不知道好好學習，就錯過了。不然的話，我就可以給林姐姐畫了！”
　　林黛玉好奇道：“我也隱約聽說了些妳當年的事，真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典型。這麽說來，妳在夢裏不僅夢到了榮國先祖，還夢到了其他奇人？”
　　賈環註重點不在後面，而是在前面，撇嘴道：“林姐姐妳冤枉我，我哪有浪過？可稱不得浪子！”
　　“噗嗤！”
　　林黛玉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小拳頭輕輕的敲打了賈環壹下，嗔道：“就會亂說！什麽浪不浪……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