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輕輕壹吻

　　賈環聞言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林如海應該是九月份才會死去。
　　而且，昨日王太醫才給他把過脈，斷言半年之內不會出事。
　　現在怎麽會……
　　不過此刻不是辨別真假的時候，他此次揚州行最主要的目標，其實就是安置了林如海……
　　回過神，賈環壹躍而起，甚至都顧不上氣喘籲籲，面色慘然的紫鵑，奪門而去。
　　紫鵑見狀，轉身就想跟上去，可壹沒留神，身子撞到了壹旁的桌子，嘩啦壹聲，將桌子帶歪了些，桌角碰到她腰間，痛的她額頭冷汗都出來了。
　　可紫鵑卻顧不得疼痛，還要彎腰去撿地上掉落的紙張。
　　然而當她撿起第壹張紙，隨意看了壹眼後，整個人就凝住了，定格在了那裏怔怔不動……
　　……
　　“爹！”
　　“老爺……”
　　後宅內，林如海的房間裏壹片哭喊聲。
　　賈環進門時，就見王太醫壹臉肅穆的坐在那裏，手中金針閃爍，在赤著上身的林如海身上翻飛著。
　　林黛玉和她三位姨娘，則是守在那裏，看著榻上昏死過去的林如海，呼喊不停。
　　“好了好了，快不哭了，林姐姐，不要打擾王太醫給姑丈診治。”
　　賈環上前，攬住快要哭昏過去的林黛玉，柔聲勸慰道。
　　聽賈環這麽壹說，依靠在賈環懷裏的林黛玉才漸漸熄了哭聲，只是還是不住的抽泣著，小腦袋靠在賈環肩膀前壹點壹點的。
　　她那三位姨娘許是也聽到了賈環的話，也漸漸平息了哭喊聲。
　　房間安靜下來後，王太醫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手下的速度也越快了。
　　過了好壹陣後，王太醫才呼了口氣出來，站起身，看向賈環。
　　“怎麽樣？”
　　賈環見他面色有些猶疑，便主動問道。
　　王太醫緩緩的搖了搖頭，沈聲道：“不大好。”
　　賈環皺眉道：“怎麽會這樣？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王太醫也奇怪：“脈象顯示，林大人應該是昨夜發生了什麽激動過度的事……他血脈中的烏頭之毒本已深入骨髓，昨日我強行用針力和藥力將其封在四肢末端，這樣雖然會行走不便，可卻也能緩解烏頭之毒爆發時間。可是不知為何，今日毒力忽然擴散開來……”
　　“可有外因引導？”
　　賈環眼睛瞇起，沈聲道。
　　所謂外因，就是指是否有外人進入，加害於林如海。
　　王太醫搖頭道：“並無，我仔細檢查了林大人的身體，並無其他內勁痕跡，也無新毒入體的跡象。
　　可以診斷，只單純是由於林大人本身激動過度，壹時心力枯竭，造成血脈運轉加劇，壹點潰而全盤崩，回天乏力了。”
　　賈環聞言壹怔，道：“什麽意思？”
　　王太醫苦笑道：“還有三日時間，賈爵爺好生安頓吧，抱歉……”
　　賈環沒有功夫跟他客套送他出門了，因為林黛玉昏了過去。
　　……
　　“姑丈，到底發生了何事，竟讓妳這般激動？”
　　傍晚，林如海幽幽的醒過來，許是即將油盡燈枯，有些回光返照之故，他比先前看起來還精神了些。
　　壹只手輕撫著匍匐在他榻邊的林黛玉的頭，壹邊目光溫和贊賞的看著賈環，感慨道：“多虧了妳啊……”
　　賈環聞言大驚失色：“姑丈，話不能亂說吧？我何曾做過什麽忤逆之事？”
　　林如海呵呵壹笑，搖頭道：“不是，是妳做的很好。昨夜，妳壹舉鏟除了白蓮和明教兩大邪魔歪教，不僅替揚淮鹽業除去兩大毒瘤，還為我林如海報了血海家仇。正因為如此，我才壹時激動之下……不過，卻也算是無憾了。”
　　賈環聞言，有些沈默了。
　　倒是房間裏在後面準備茶盤的紫鵑，不意間看向賈環的眼神，復雜難言。
　　“爹爹，妳是說，娘親他們……是被這兩夥人害的？”
　　林黛玉擡起頭，眷煙眉蹙起，壹雙紅腫的明眸有些茫然的看向林如海。
　　賈敏遇害不治時她還太小，林如海並未給她說過，到底是何人害死的賈敏，只說是壞人。
　　故林黛玉有此問。
　　林如海聞言，眼中哀色壹閃而過，隨即又換成了欣慰之色，他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兩夥賊人所為。
　　妳娘和妳弟弟，都是被白蓮教的妖人所害。為父，則是被明教賊子所傷。
　　雖然他們都只不過是負責動手的人而已，並非幕後黑手。
　　但他們同樣可恨，同樣該死。
　　為父慚愧，這麽些年來，為父無時無刻不想報仇。
　　只可惜，手中實在無人可用。他們又都是高來高去的江湖賊子，武功極為高強。
　　為父也只能堪堪自保。
　　卻不想，乖囡和環哥兒才來壹日，只壹夜功夫，就能將白蓮和明教兩大邪魔歪教給鏟除幹凈了。
　　深慰吾心，深慰吾心啊。
　　對了，還有那白蓮教賊首董千海，也早已被黑冰臺抓獲多年了，想來，在裏頭也早已死去，就算不死，怕是在聽聞白蓮教覆滅後，也定然生不如死。
　　好啊，好！
　　不過，他們終究只是刀子罷了，不算真正的幕後元兇。
　　環哥兒，既然玉兒有心於妳，妳也跟我保證過，會善待於她，我也認可了妳，那麽妳就不算是外人了。
　　這後續之事……”
　　“姑丈放心，出花紅的周汝南已經滿門被屠，他背後的人是內閣閣老葛禮。除此之外，大概還有其他鹽商的手尾，我都會壹壹料理的。”
　　賈環心中雖然不是太高興，林如海用林黛玉脅持他替他自己報仇，但就算他不說，只看在林黛玉的份上，賈環也不會袖手旁觀的，於是淡淡的應承道。
　　“不要急，妳還有的是時間。
　　妳要記住，朝堂爭鬥，和江湖爭鬥，是不同的。
　　江湖廝殺，看的是誰的力量大，誰的武功強。
　　而朝堂爭鬥，很多時候，比的是耐性。
　　誰的耐性足，足到讓對方忍不住露出馬腳來，誰才是贏家。
　　妳若急匆匆的去鬧，十有八。九不會得到好結果。
　　這是壹場極為漫長的鬥爭，鬥爭的分隔點，妳知道在哪裏嗎？”
　　賈環輕輕搖頭，道：“不知。”
　　林如海壓低聲音，道：“記住，當龍首宮的那位不在的那天，就是最終決戰的時刻。”
　　賈環擡起眼簾，看了眼林如海，點點頭，道：“我記住了。”
　　“呼！”
　　林如海長長的呼了口氣，臉色差了許多，他看了眼眼神壹直怔怔看著賈環的林黛玉，啞然壹笑，道：“都說女生外向，果然不假。妳們倆這麽小點，以後有的是時間看……”
　　林黛玉聞言，俏臉上微微壹紅，不過當她收回目光後，面色卻變得有些清冷起來。
　　賈環見狀，心頭壹嘆，他看著林如海道：“姑丈，還有什麽要交待的嗎？”
　　林如海笑著搖搖頭，道：“沒了，該說的都說了，只等我去了後，將我送回蘇州老家，葬在祖墳裏即可。
　　再有就是，從林家選壹個忠厚之人，繼承族長之位就好。
　　遺折我也已寫好備下，等……等妳回都中時，替我……轉呈上去……就好。”
　　林如海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了，林黛玉哭道：“爹爹，妳不要再說了，快休息吧，等養好身子後再說。”
　　林如海孱弱的笑了笑，點點頭，道：“也好，妳們先去吧。”
　　林黛玉不依：“我要陪著爹爹。”
　　林如海無力地笑道：“爹爹還要和妳姨娘們說幾句話，妳們先去吧，明早再來請安就是了。”
　　林黛玉淚眼巴巴的看著林如海，想不依，可又不忍心違逆他的意思。
　　賈環上前，將趴在床榻邊的林黛玉攙扶起來，輕聲道：“就聽姑丈的話吧。”
　　林黛玉聞言，方不再小性兒，站起身來，和賈環並紫鵑離去了。
　　……
　　“林姐姐……”
　　林黛玉閨房內，看著俏臉霜寒，明眸微紅，嘴角委屈的抿起的林黛玉，賈環有些無奈的喚道。
　　林黛玉看著他，看了好壹會兒後，才冷聲道：“妳……妳知不知道，妳那小妾……是她們白蓮教害死了我娘。”
　　賈環搖搖頭，壹雙眼睛誠摯的看著林黛玉，答道：“在今日之前，我不知道。”
　　看著賈環清澈的眼睛，林黛玉的面色微微和緩了些，可是……
　　她似乎愈發難過了，泫然欲泣道：“那妳……準備怎麽辦？”
　　林黛玉是知道賈環和董明月之間的淵源的，還知道董明月曾經用自己的身子擋在了賈環身前，救了他壹命。
　　可越是如此，她此刻就越糾結，越難過，也越為難。
　　她真的不願逼迫賈環做讓他為難的事，可是……
　　若不……她又該怎樣面對她呢？
　　賈環疲倦的臉上帶著微笑，輕輕的將林黛玉攬入懷中，輕撫著她消瘦微微顫抖的肩頭，柔聲道：“我讓她走了，雖然不是她下的手，可是，在林姐姐沒有解開心結前，在林姐姐無法接受她前……我讓她走了。”
　　賈環用下巴輕輕的摩挲著林黛玉的秀發，眼中閃過壹抹愧疚之色。
　　既是對林黛玉的，也是對董明月的……
　　林黛玉聞言，有些震驚的從賈環懷中仰起頭，壹雙雲霧環繞壹般的眼眸裏，還浮著淚花，巴巴兒的看著賈環，眼神中有些驚訝，有些自責，有些委屈，還有些欣喜……
　　賈環看著林黛玉的目光，心裏微暖，對她溫柔壹笑，而後低頭，在她的眼睛上輕輕的壹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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