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九十八章 都什麽玩意兒？

　　“三爺，不是您想的那樣！”
　　眼見賈環臉色越發陰沈，眼神也愈發森寒，賈寶玉差點沒把腦袋垂到腰子上，襲人顧不得許多，急聲道。
　　賈環壹眼看過去，那等煞氣，壹時間激得襲人差點呼吸不上。
　　不過，許多時候，女子的韌性真的要強過男子，尤其是如水壹樣的男子……
　　襲人面色煞白，聲音微微顫抖，道：“三爺，若是奴婢兄長打著賈家的旗號胡作非為，奴婢哪裏有膽子央二爺帶奴婢來見三爺？
　　連賈家正經的主子犯了錯，三爺都嚴懲不貸，奴婢又算得什麽臺面上的？”
　　賈環聞言，眉尖輕挑，想了想，以襲人的見識和心機，確實不可能做此蠢事。
　　因此，目光稍微柔和了些。
　　不過，襲人是賈寶玉的跟前任，賈環不好直接同她對話，便對賈寶玉道：“到底怎麽回事？妳……妳落哪門子淚？”
　　賈寶玉用汗巾子抹淚，道：“三弟，妳方才和爹壹樣兇……”
　　賈環抽了抽嘴角，道：“二哥，妳都快有兒子了，還跟丫頭壹樣嗎？”
　　賈寶玉噗嗤壹聲笑出聲，白了賈環壹眼，道：“妳才快有兒子了！”
　　不過又想到，林妹妹真的要成賈環的妻子了，賈寶玉惆悵的壹嘆，竟癡了去……
　　他不急，可襲人卻急的不得了，心中苦悶之極，在壹旁小聲提醒道：“二爺，三爺問妳話呢！”
　　賈寶玉這才回過神來，有些意興闌珊，道：“妳家人說的不大清，我沒記住，妳自同三弟說吧。”
　　說罷，自己斟了杯茶啜飲傷懷著。
　　若是襲人的表妹出了事，他自然緊張。
　　可襲人大哥……
　　他親哥出事都不在意，更何況襲人的哥哥……
　　臭男人罷了！
　　襲人自然知道這位爺的脾性，心裏淒苦，卻不敢耽擱時間，跪在地上同賈環道：“三爺，奴婢哥哥花自芳，有壹子叫花百昌，今年十五歲，小門戶出身的，難免嬌生慣養些。
　　尋日裏不好讀書，也不跟著家兄學些經濟之道，只愛遊手好閑，結交了許些市井混子。
　　他……”
　　“說重點。”
　　賈環有些不耐道。
　　他忙了壹日，沒顧上休息，哪有心思聽這些廢話。
　　賈寶玉又搖頭嘆息的看了賈環壹眼，埋怨他和女孩子說話不該那麽粗暴……
　　襲人則面色壹滯，眼淚差點沒落下來，卻不敢如同跟賈寶玉使性壹樣給賈環臉子，繼續道：“他跟著那些狐朋狗友去了賭坊，身上銀錢輸盡不算，還偷偷拿著家裏的銀子出去賭。
　　都輸完了，不敢同家裏說，就自己借了印子錢，想繼續翻本。
　　可哪裏能翻本，壹來二去，竟又欠下了壹二千兩巨債。
　　放印子錢的黑心錢莊，帶著借條去家裏催。
　　家兄雖然氣憤，卻也認賭服輸，願意子債父償。
　　賣了家裏的門鋪，賣了地，甚至連大屋都典出去了，只留了壹套小宅存身。
　　又從奴婢這裏拆借了二百兩。
　　都還了，最後還差壹百多兩，卻實在沒法子了。
　　只求那些人寬限上十天半月，等再想想法子，壹定能還上。
　　可那些人哪裏肯，尋了十來個大漢上門，百般羞辱打罵，家兄都忍了。
　　可到後來……
　　可到後來，那群畜生，竟當著家兄的面，想要淩辱嫂嫂。
　　家兄百般哀求未果，便報了衙門。
　　可衙門差役來後，只看了眼就走了，言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那些畜生這下再沒了顧忌，當著家兄和侄兒的面，淩辱了嫂嫂。
　　家兄實在忍不下去了，才揮刀殺人。”
　　襲人壹邊說，壹邊落淚。
　　她相貌本就不醜，這般壹來，還真有些梨花帶雨的感覺。
　　賈環自然沒什麽感覺，可賈寶玉素來看到的都是堅強的襲人，何曾見她這般過？
　　壹時間看的都快癡了，他走到襲人跟前，拉著襲人的手，跟著落淚道：“好姐姐，快別哭了，妳哭的我心都要碎了……”
　　襲人正在等賈環的言語，卻沒想到等來的是這個，壹時間真真不知是該繼續哭好，還是該笑好。
　　這位爺啊……
　　賈環倒是呵呵笑出了聲，道：“妳先起來吧。”
　　然後看向賈寶玉，道：“寶二哥，我聽她說，最後也就差個百八十兩銀子。妳怎麽沒拿出來借她，若是借給她，現在不也沒這麽多事了？”
　　賈寶玉聞言，面色壹黯，長嘆息道：“三弟，妳哪裏知道我的心？但凡我有，莫說是銀子，縱然連命也給了她，我也不會不肯。”
　　賈環瞥了眼壹旁面色感動的襲人，心裏好笑，這小子得這些丫頭們喜歡，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
　　“妳怎麽會連二百兩銀子都沒有？”
　　賈環奇道。
　　雖然月錢不多，可賈寶玉屋子裏的寶貝真真多的是。
　　隨便壹個拿出去，都不止能賣二百兩。
　　賈寶玉再嘆壹聲，黯然道：“我和妳不同，妳的都能自己做主，我又何嘗能做半點主？
　　隨便壹點動靜，都要驚動老太太和太太。
　　真要籌二百兩銀子給襲人，她怕是在我屋裏也待不下去了……”
　　賈環聞言，點點頭，覺得賈寶玉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他能養成這樣的性子，與其說是他的問題，不如說是賈母和王夫人的問題。
　　這般管教孩子，再加上賈政這個魔鬼父親，賈寶玉能這般無害，沒有發瘋，都算好性子了……
　　沖賈寶玉點點頭後，賈環對襲人道：“那衙門怎麽說？”
　　本來滿臉悲戚的襲人聞言，面色忽然變得咬牙切齒起來，恨道：“那些敢放印子錢的錢莊，哪個是沒有後臺的，他們和衙門都有勾連，印子錢的出息裏，必然有他們壹股。
　　家兄壹時魯莽，闖下大禍，殺了他們的人，他們豈肯放過他？
　　奴婢聽母親說，衙門裏要判斬立決。
　　家兄……
　　家兄他……”
　　襲人實在難忍悲意，痛哭出聲。
　　賈環並沒有什麽怒氣，因為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亦或是未來，沒有保護傘的高利貸根本不可能存在。
　　只要人類社會存在壹日，也壹定會存在這種事。
　　有光的地方，就必定有黑暗。
　　他只是奇怪：“妳哥哥難道就沒同那些人說，有個妹妹在榮國府，給賈家二爺做跟前人？”
　　此言壹出，賈寶玉和襲人兩人的臉登時通紅。
　　兩人還沒任何名分，這般直接說出，兩人都是要面子的人……
　　賈寶玉有些害臊道：“三弟，妳這是怎麽說的？我和襲人姐姐清清白白……”
　　“放屁！”
　　賈環笑罵道：“我是過來人，妳以為我看不出妳們倆早就有了好事……”
　　賈寶玉聞言直接傻了眼兒，襲人更是面如滴血。
　　真算起來，兩人還真已經做了不少年的“夫妻”了……
　　只是涉及到兄長性命，襲人到底咬牙堅持下來，紅著臉道：“回三爺的話，因奴婢每次歸家，都再三告誡家兄和侄兒，絕不許他們打著賈家的名號行事，連提也不準提，否則必沒有好下場。
　　他們都怕三爺，所以……”
　　賈環奇道：“他們怎會知道我？”
　　襲人面色壹滯，訥訥道：“三爺名動天下，想來……想來他們是知道的。”
　　賈環見之，就知道襲人定沒少在家宣傳他的“威名”，還不知怎麽殘暴霸道，不過也不揭破。
　　不管襲人怎麽宣揚他，她能約束家人不打賈家名號為非作歹，就是好的。
　　想了想後，賈環朝後面道了句：“明月，去讓人打聽壹下，到底怎麽回事？”
　　他自然不能聽信襲人的壹面之詞，當然，他判斷，襲人應該沒有說謊。
　　她是明智的人，不會有膽子騙他。
　　話音剛落，就見董明月走了過來，將壹信箋遞給賈環，道：“我剛才就派人去打聽了下，她說的基本沒甚差錯。
　　那個借花百昌印子錢的錢莊叫興發錢莊，和興發賭場是壹家，背後之人，是太學祭酒穆聞道。
　　花自芳的兒子花百昌家裏有幾個錢，又寵溺嬌慣花百昌，所以他便有些招搖。
　　自身又結交了些不良混子，那些人就想在他身上弄些銀子花花。
　　便有了這樁事。”
　　賈環聞言，眉尖輕挑，沒有理會花百昌的破事，而是問道：“今日之事，太學祭酒穆聞道好像也參與在其中吧？”
　　董明月笑道：“太學的學生都是他鼓動的，連國子監那邊都是他暗中蠱惑的。
　　國子監祭酒，就是西府大嫂的爹，是個正人君子，怎麽也阻攔不住，這次可被穆聞道害慘了。”
　　賈環有些頭疼的撓了撓腦袋，笑道：“得，等著吧，用不了幾天，大嫂就該上門了。”
　　“那這件事……”
　　董明月問道。
　　賈環笑道：“讓索先生帶人去壹趟長安縣衙，問問長安縣縣令，百姓交糧納稅養著他們是幹什麽的？
　　百姓家裏養條狗，還知道看家護院，知道沖主人搖尾巴。
　　可交了那麽多糧稅養著他們，就是為了讓他們和黑心賭場錢莊勾結，謀財害命嗎？
　　再讓大哥帶人去，把那狗屁錢莊和賭場給砸了。
　　對了，再派人把來龍去脈告訴李夢飛那個呆禦史，他連他爹都敢彈劾，定然不會放過區區壹個太學祭酒。
　　都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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