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承擔

　　賈環面色變得極為凝重，尤其是嗅到空氣中散發出的，微帶腥甜氣味的空氣時，他臉色愈發難看。
　　他倒不怕什麽，可是……家裏的老幼姊妹們都在這裏。
　　卻讓最擅用毒的苗疆歹人闖入……
　　“呼！”
　　就在這時，壹道輕飄飄的身影，忽然從不遠處高高的屋脊處飛來。
　　矯若遊龍，翩若驚鴻！
　　背負寶劍，白衣勝雪。
　　三千墨染青絲，在空中隨風飄揚。
　　明若初雪的容貌，清麗無雙。
　　恍若天仙降臨般，董明月從天而降，落在了賈環身旁。
　　看著這壹幕，後面女眷們縱然驚呆了眼，賈環身後的薛蟠等人，卻是連眼睛都快瞪了出來，只以為當真是九天神女下凡。
　　而另壹邊，身著壹身麻衣的烏遠，垂著眼簾，雙手抱著壹把烏黑短劍，壹步步的走了過來。
　　兩大武宗齊聚！
　　賈環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他眼神有些淩厲的看向董明月，道：“明月，這是怎麽回事？”
　　董明月面色微微壹變，垂下頭，輕聲道：“裏面的……是，是蛇娘。”
　　賈環面色亦是壹變，再問：“妳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董明月沈默了下，道：“昨夜。”
　　賈環聞言，深吸了口氣，看著董明月的目光，第壹次出現了難以掩飾的失望之色……
　　董明月雖然垂著頭，卻似乎能感受到這股失望之氣，她擡起頭，眼圈微紅的看著賈環，道：“環郎，啞婆婆……啞婆婆就是死在蛇娘手中的……”
　　“妳說謊，當日若非是我外出有事，前往蠻荒采藥，妳們二人當時焉能逃出？她怎會是死在我手裏的？”
　　雖然被兩大武宗包圍，可籠中人卻似乎壹點緊張之意都沒有，反駁道。
　　董明月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渾身的殺氣四溢。
　　縱然啞婆婆不是蛇娘親手所殺，也是被她的徒子徒孫以及她留下來的毒蛇，萬蛇噬體而死。
　　啞婆婆是為了救她而死！
　　她豈能不報仇？
　　“閣下究竟何意？妳可知，擅闖我榮國府，罪不容誅！”
　　不管董明月有多讓他失望，此刻，賈環只能替她擔起這份責任，上前壹步，站在董明月前，對籠車中人沈聲喝道。
　　“刺啦！”
　　壹道布帛撕裂聲響起，屏住呼吸的眾人，看到了籠車裏的壹幕，不由倒吸了口冷氣。
　　好在，這個時候，除了薛蟠、賈寶玉、賈璉外，賈家其他人都退入了二門裏，又有帷帳圍著。
　　只是，她們也並未遠去，遠遠的聽著二門外的動靜。
　　第九座籠車裏，站著的，竟是壹個……妙齡少女！
　　這倒不是關鍵，關鍵是，這個少女，衣著很少，除了關鍵的幾個點外，其她部位都裸露在外。
　　少女的相貌，清美非常，這幅打扮，更為她增添了幾分妖艷之色。
　　在這個時代，敢這樣打扮的女孩子，賈環還是第壹次見……
　　然而，少女的面色上，卻又並無壹絲壹毫的淫邪氣息。
　　目光清冷，嚴肅，無邪。
　　最驚人的是，從她光潔的右臂起，壹直到肩頭，盤繞著壹條，精白精白的白蛇。
　　而這條白蛇，竟然生出了四腳！！
　　看著這條白蛇，別說是賈環，就連董明月和烏遠，都忍不住面色壹變，眼中滿是忌憚之色。
　　因為，他們都從這條白蛇身上，感受到了濃濃的危機感！
　　這條不是凡類的白蛇，竟會給他們帶來如此巨大的壓力。
　　再加上本身就深不可測的女孩……
　　怪不得，她敢壹個人就來深入虎穴……
　　帷帳落下後，蛇娘壹雙清冷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賈環。
　　然而，看著看著，面色卻漸漸古怪了起來。
　　原本清冷的眼睛裏，慢慢變成了滿滿的不可思議之色！
　　“怎……怎麽可能？妳……妳竟施了換血之術？
　　那妳的命力為何還會在增強？這不可能！”
　　作為從記事起便浸淫於《苗醫奇經》中的蛇娘來說，只需壹眼，就能看出賈環身上發生的事。
　　對於賈環換眼復明，她可以接受。
　　因為只要有高明的醫者，憑借《苗醫奇經》，與人換眼，並非絕難之事。
　　但是換血之術，就要難得多。
　　最難的是，換血的兩人，在換血過程中，都要活著。
　　只這壹點，就幾乎堵死了施此術的全部路子。
　　然而，縱然有人能堅持到底，完成了換血之術。
　　可換血完畢後，換血之人即使能活下來，也會艱難虛弱。
　　至於被換掉血的人，更是絕難活過三天。
　　尤其是，當換血之人，血中還滿是毒液時，此換血之術更難施為。
　　可是眼前，賈環的面相和從他的呼吸脈象顯示，他分明在半年內行過換血之術，而且，看起來還是被換血之人，但他現在看起來，非但沒死，反而內息漸壯！
　　這對蛇娘來說，簡直是壹種前所未有的認識上的顛覆！
　　更是壹種……宿命的相逢！！
　　圍繞在歷代蛇娘頭上的詛咒，就要解開了嗎？
　　“我奉勸妳，最好不要太激動。否則，縱然妳有靈蛇相助，我也必斬妳於此。”
　　眼見蛇娘往前靠了幾步，烏遠懷中短劍出鞘，沈聲道。
　　而董明月也不顧賈環掙紮，將他拉到了身後，滿眼殺氣的看著蛇娘……
　　“我沒有歹意！”
　　蛇娘有些焦急道。
　　她見董明月身上的殺氣越來越重，正色說道：“這位姑娘，那日他和那位老婦，去我苗寨作客。
　　我寨中好心款待於妳二人，妳們卻趁我不在，闖我苗寨禁地，傷我守衛，盜我醫經。
　　孰是孰非，妳當自問妳心！
　　那老婦雖然被困萬蛇陣而死，但那難道怪我們嗎？
　　萬蛇陣本就是守護禁地所設！
　　我今日孤身上門，就是為了討回醫經而已。
　　妳盜經書時，未殺我苗寨壹人，所以，我也並無取妳性命之心，也無傷害任何人之意。
　　請妳不要苦苦相逼。
　　妳應該知道，壹旦大戰，縱然我會戰死，妳們也必定死傷慘重！
　　然而，我並無敵意！”
　　蛇娘這壹席不卑不亢講道理的話，說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
　　但，董明月的眼圈卻紅了起來，身子也微微顫栗起來。
　　是。
　　蛇娘說的都是。
　　可是……
　　啞婆婆卻死了。
　　啞婆婆從小照顧她長大，事事關愛呵護於她，雖不是親娘，卻與親娘無異。
　　可是，她卻為了幫她能回賈家，在偵知《苗醫奇經》有復眼奇效後，便帶著她匆匆趕向苗疆。
　　在拼死取得了經書後，又為了保護她，送她出陣，用自身填了那恐怖的蛇窟……
　　想起啞婆婆慘死時的模樣，和讓她好好活下去的眼神，董明月心如刀絞。
　　她該怎麽辦？
　　若是讓賈家中人為了她的“私事”，死傷慘重，那麽……
　　“唉……”
　　嘆息壹聲，賈環從後面將淚流滿面的董明月攬入懷裏，柔聲笑道：“明月，苦了妳了。既然妳要報仇，我又怎會攔著妳？妳不該的是，怎能瞞著我。否則，咱們壹定會更加周全……”
　　說著，賈環攬著懵懂的董明月倒退了兩步。
　　“啪啪啪……”
　　這個時候，壹陣腳步聲響起，數十寧國親衛飛速趕了過來。
　　數十張強弓勁弩張起，森森利箭對準了車籠中面色大變的蛇娘。
　　蛇娘尖呼道：“寧侯，汝乃大丈夫，緣何如此是非不明？”
　　賈環攬著伏倒在他懷裏哭泣不止的董明月，對蛇娘笑道：“蛇娘，很對不起，我知道明月是錯的，但是，她是為了我而錯。
　　所以，萬般罪錯，都由我來擔負好了。”
　　蛇娘急道：“寧侯，我並未怪她盜取經書，只要肯還我，萬事皆安！”
　　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初頭的姑娘，壹雙清冷的眼睛裏，滿是焦急和委屈，還有不安和……絕望。
　　她不是在為自己的生死擔憂，而是……
　　苗疆的蛇娘傳承不能斷絕，否則，誰還能護得住苗寨裏千千萬萬的苗民？
　　她終究是太年輕了，只聽說過外面的世道險惡。
　　縱然她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去打聽謀劃，卻沒想到，依舊闖入了條死路。
　　賈環歉意的看著蛇娘，道：“很抱歉，明月的錯，不是對妳的錯……而是，妳不死，明月心中對啞婆婆的死，便難以釋懷，她會愧疚她的錯……”
　　“妳不講理！！”
　　蛇娘絕望的尖叫道，原本盤旋在她肩頭的白蛇，開始吐起蛇信來，身子漸漸從蛇娘右臂上解開……
　　賈環再次對蛇娘歉意壹笑，攬著董明月又後退壹步，壹只手舉起。
　　隨著他的手舉起，數十親兵手中的強弩，瞬間瞄正蛇娘。
　　每壹架強弩上，都有三支泛著森森寒光的鐵箭！
　　只要賈環的手落下，這壹百多支鐵劍就會壹瞬間射入籠車中。
　　縱然蛇娘是武宗之身，也難逃重創。
　　之後，還有烏遠和韓家兄弟壓陣……
　　蛇娘今日，兇多吉少。
　　“賈環，今日妳殺我，壹定會後悔的！我苗寨裏，擅蠱毒之人，多如牛毛，從此之後，妳賈家就生活在無數蠱毒之蟲中吧！”
　　蛇娘絕望地喊道。
　　賈環聞言，輕輕壹笑，笑容中滿是鐵血冷酷之意，他道：“謝謝妳提醒我，殺了妳之後，便會有壹道軍令送往劍閣南方軍團大營，三日內，我要將妳苗寨，斬盡殺絕，雞犬不留！”
　　說罷，在蛇娘恐懼絕望的眼神中，賈環的手就要落下……
　　“環郎……”
　　然而，就在這時，董明月卻從他懷中擡起頭，眼睛雖然紅腫，卻面色卻明麗的比之前還要清透。
　　顯然，始終積聚在她心頭的那些郁氣，已經散去了。
　　她目光中似蘊著無盡的情意，看著賈環柔聲道：“環郎，別殺了，我不恨了。
　　她說的對，那日，我和啞婆婆盜書的時候，苗寨的人都未起殺心，只想捉住我們，追回醫書。
　　若非如此，我也回不來……
　　環郎願為我舍棄公道正義，我又豈能讓環郎背上這個汙點？”
　　賈環聞言，眼中亦滿滿是柔情，溫聲道：“為妳背汙點，又算什麽？
　　只要妳心中不再自責難過，別說是壹個汙點，就算是壹座汙山，我也願意為妳背起。”
　　董明月聞言，眼淚又流了下來，看著賈環道：“有環郎妳這些話，啞婆婆在天之靈，都會欣慰的。
　　可是環郎，真的，我不再恨了。
　　那日苗寨裏的人，其實對我們很好，很熱情，是我們……
　　妳不要殺她了，還她醫書，讓她回去吧。
　　這件事，本是我的不對……”
　　賈環正視著董明月的雙眼，見她眼底果然沒了往日的陰鶩，燦然壹笑，道：“既然如此，我聽妳的。”
　　“帖木兒，收隊。”
　　揮揮手，讓帖木兒帶著親衛離去後，賈環又對韓大道：“大哥，送她出去，回東府，讓公孫將醫書還她後，讓她離去吧。”
　　“喏！”
　　韓大沈聲壹應。
　　“等等！”
　　然而，死裏求生的蛇娘，卻又提出了異議：“賈環，我的醫書救了妳的眼睛，還救了這位姑娘，妳還沒有謝我！”
　　賈環聞言，眉尖輕輕壹挑，看著滿臉正色，要和他討價還價的蛇娘，他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十萬大山裏出來的女人，果然天真的有趣。
　　若不是多少還有些智慧，知道假扮成被買賣的蛇女，被人買了送入都中。
　　她壹個人，怕是走不到神京，就要被人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賈環想了想，笑道：“妳說的有道理，說說看，妳想要什麽？金銀財寶，糧食美酒，隨妳開口便是。”
　　蛇娘卻連連搖頭道：“這些都不要，我要與妳換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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