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死線

　　“回來啦，我們回來啦！”
　　站在甲板上，賈環穿著壹身孝衣，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喊道。
　　他身後，韓大用力的將他往後扯，往船艙裏拉。
　　太尼瑪丟人了。
　　妳在熱孝期間，才死了爹，就算不表現的悲切，可也不能這般歡愉吧？
　　就算歡呼，妳能不能關上房門拉上窗簾後再歡呼，這馬上就要到灞水碼頭了，人山人海啊……
　　好在韓大拉的及時，在其他船上和碼頭上的人看過來時，只剩下韓三壹個人在甲板上哈哈大笑。
　　“瘋子……”
　　“傻子……”
　　“腦殼有病……”
　　遠遠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罵聲，讓韓三的笑聲戛然而止。
　　張大嘴呆在了那裏……
　　“噗嗤！”
　　船樓上聽到動靜的林黛玉等人，透過窗子看到這壹幕後，紛紛笑了出來。
　　韓三被罵的郁悶，正想沖外面再喊幾句，罵回去，就聽見韓大的聲音從船樓內傳出：“閉嘴，滾進來。”
　　韓三張大的嘴又沒發出聲音，聞聲後，垂頭喪氣的進去了。
　　“咯咯咯！好有趣！”
　　二樓的壹間房間窗戶上打開了壹條小縫兒，壹個小腦瓜悄悄的擠在那裏，看到這壹幕幕後，輕聲笑道。
　　“冬兒，快進來。”
　　她身後，壹個和這個小腦瓜長的壹模壹樣的丫頭，將她拉了回去，叮囑道：“馬上就要進城了，不要貪玩了。進了城以後，也要仔細呢。”
　　“姐姐啊，妳都說了好多遍了。我們不過是兩個丫頭，有什麽可仔細的。越是仔細，反而越會露出馬腳哦。”
　　被拉回來的小丫頭撇著小嘴道：“唉，真是命苦。姐姐，難不成我們這壹輩子都要這樣像鼴鼠壹樣的活著嗎？”
　　雖然長的壹模壹樣，但後壹位丫頭此刻明顯成熟的多，她輕輕的搖了搖頭，目光柔和歉意的看著妹妹，寬慰道：“不會的冬兒，只要我們能做好該做的事，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再也不用這樣活了。妳想上哪裏去玩，就可以去玩呢。都是姐姐不好，沒能保護好妳……”
　　“哎呀，姐姐啊，我不過發兩句牢騷而已，妳怎麽又來了……好了好了，怕了妳了。以後我再也不這樣說了好不好？我會好好和姐姐妳配合，將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送給……”
　　“夠了冬兒，不要再說了！我們……”
　　“有夏，立冬……快下船了，妳們快壹點。”
　　有夏的話沒說完，門外傳來壹道聲音很有韻味的話。
　　有夏和立冬聞言後彼此相視壹眼，而後異口同聲道：“知道啦，卿眉姐姐。”
　　“呵……兩個有趣的小家夥！等進了城，幹脆我們三個住壹起，睡壹張榻上，好不好啊？”
　　門外的聲音愈發纏。綿了，有夏和立冬兩個丫頭卻壹起將頭搖成了撥浪鼓，連連拒絕道：“還是不要了，還是不要了，謝謝卿眉姐姐的好意。”
　　“哈哈哈！妳們倆……”
　　“幹嗎呢？還不下船，磨磨唧唧的，準備在這裏種地啊？”
　　卿眉正準備繼續調。笑幾句，可話剛出口，樓道口就傳來壹陣讓人“厭惡”的霸道聲音。
　　什麽話嘛！
　　可是，聽到這個聲音，神色妖嬈的卿眉卻擠出了壹臉的小意兒笑容，嬌聲道：“喲！是爵爺啊，爵爺安！奴家正準備去跟爵爺請安哩……”
　　“去去去，少給老子發。騷！
　　記住了，回到府裏還敢這麽幺蛾子壹樣說話，老子讓妳去馬圈打掃馬糞蛋子去！
　　都趕緊的，下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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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三爺請安！”
　　李萬機為首的壹票賈府仆人，齊齊的站在碼頭上，見賈環下船後，連忙上前跪地請安。
　　“起來吧。”
　　賈環點點頭道，看了壹圈後，對身邊的韓家兄弟們道：“不對啊，奔哥、博哥還有風哥他們，怎麽壹個都沒來？
　　昨兒我就打發了付鼐回來送信兒，讓他們都來迎接咱兄弟們，然後壹起去東來順給咱接風洗塵。
　　怎麽壹個都沒看見？
　　付鼐，人呢？”
　　跟韓大等人抱怨完後，賈環又朝李萬機旁邊的人群裏看去。
　　雖然只是玩笑話，但賈環確實沒想到今天沒人來接。
　　說是去接風洗塵當然是個幌子，賈環主要是想讓他們見識見識傳說中的武宗……
　　當然了，也不排除他想好好炫耀壹下的心思。
　　畢竟作為當年堂堂軍方第壹門，賈家後來居然淪落到連個家將都沒了的地步，全在三十年前的北海戰爭中給折了。
　　而牛家、溫家和秦家卻壹門比壹門興盛，家中家將親兵如雲似雨，這讓賈環很是“嫉妒”不已。
　　如今好了，賈家不僅有了家將，而且還是堂堂的武宗！
　　壹個就能幹翻他們全部……
　　本來想好好震震他們，可如今媚眼兒拋給了瞎子看，太讓他掃興。
　　付鼐就站在李萬機身後，聞聲後站出來，躬身道：“回三爺的話，昨日我已經將三爺今日回城的信兒傳到了三家，也見到了三位小爺。”
　　“那他們怎麽說的？”
　　賈環皺眉道。
　　“環哥兒，先進城再說吧。”
　　韓大在壹旁勸道。
　　賈環聞言點點頭，正要開口說話，只見前方跑來壹人，還是賈環認識之人，正是鎮國公牛府的二門管家陳生，曾經負責牛家城南外的老莊子。
　　“老陳，妳家那個醜鬼呢？怎麽沒來？”
　　賈環怒視著陳生，道。
　　陳生苦笑了聲，道：“三爺，大爺讓奴才給三爺帶個話兒，提前說明，這話不是我說的。”
　　“什麽話？”
　　賈環覷著眼看他，顯然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話。
　　陳生賠笑道：“大爺說，今兒是好漢莊本月的決賽日，他要去狠狠的捶義武侯府的世子方沖，沒功夫來接三爺您。還有，奮武侯府的溫世子也是如此，他要對戰鎮海侯府世子李武，武威侯世子要對戰鎮國將軍府的大公子贏昌，都沒功夫來。
　　還有……還有……”
　　賈環聞言本已“怒氣沖沖”，罵著這壹群“沒情義的”，再壹看陳生還有後話沒說完，而且看樣子更不好聽，便更怒了，喝道：“還有什麽？快說！”
　　陳生苦笑道：“大爺還說，說三爺真是沒文化。
　　誰聽說過欽差回京後不先去宮裏交差還旨，就要直接去酒樓瀟灑的？
　　還說這就是三爺以前說過的，磕腦殘片磕多了的後果，嘿嘿嘿！”
　　“去去去，快滾！妳家牛奔才是磕腦殘片磕多了！滾！”
　　惱羞成怒的賈環，赤紅著臉，連打帶罵的將陳生打跑了。
　　等陳生走後，賈環回頭看向表情無辜的韓家兄弟，道：“妳們……”
　　韓三哈哈大笑道：“環哥兒，誰知道妳打發人去給他們報信兒了？再說了，欽差回京後先不能回家，得先去宮裏交差還旨，這本是常識，我們哪知道妳居然會不知！”
　　“行了行了行了！”
　　賈環厚著臉皮道：“不過是想戲耍於他們罷了，妳們當我真不知道嗎……
　　咳咳！廢話不多說了，勞煩三位哥哥護送著家眷先回府。
　　唔，林姐姐的轎子並諸多蘇揚土產都送去西邊兒，其他的人帶回咱們府裏。
　　就這樣吧，我先進宮去了。
　　帖木兒，備馬！”
　　在眾人鄙視的目光中，賈環著實待不下去了，匆匆交待了番後，就讓帖木兒將馬匹牽出，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跑了。
　　韓家三兄弟等人見狀，忍不住搖頭笑出聲來。
　　不過，大概也只有韓家三兄弟才能知道壹些賈環如此高興的緣由。
　　或許不是全部，但壹定有壹部分。
　　那就是，賈敬終於死了。
　　除卻他不能繼續再揮霍銀子之外，還有壹個重要的原因。
　　從今而後，寧國府才算是真正屬於賈環了。
　　而在此之前，賈環雖然名義上屬於寧國府主人，但寧國府還有壹個更名正言順的主人，那就是賈敬。
　　如果賈敬願意，他甚至有收回賈環爵位的能力。
　　還有販賣寧國府財產的權利……
　　但自他死之後，寧國府再也沒有人有資格對賈環指手畫腳了。
　　賈環的銀庫，也可以放心的與寧國府銀庫合二為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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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師兄，妳怎麽沒跟三爺講那事，他回來後，會不會生氣？”
　　等眾人再次啟程後，落在後面照顧眾人的李萬機壹行人中，胡老八悄聲對李萬機說道。
　　李萬機臉上的難為之色壹閃而沒，搖頭道：“這事才發生，我們也沒機會去給三爺報信兒。再說……剛才也沒有機會說這些。等等吧，唉，那邊兒的人也真是糊塗了，居然能做出這事來。”
　　胡老八聞言冷笑壹聲，道：“還不是那位二爺，我看他是真想當壹個正兒八經的真國舅，現在這個，畢竟還隔著壹層哩……”
　　“行了，不要多話。這些事也是我們能說的？總沒他好果子就是了。看仔細壹點，別落下東西，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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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首宮，暖心閣。
　　“起來吧。”
　　贏玄瞥了眼梁九功收回的金牌，放下手中的狼毫小楷筆，看著賈環身上的蟒袍，淡淡的道。
　　賈環身上自然不會再是壹身孝服，理論上，別說孝服，就是正在熱孝的人都不允許入宮。
　　賈環因為身份特殊，又有金牌在身，才入得宮來。
　　謝過皇恩後，賈環站了起來，笑呵呵的看向贏玄。
　　贏玄目光平和的上下打量了番賈環後，點點頭，道：“孫嬤嬤身體可還好？”
　　孫嬤嬤，說的就是奉聖夫人。
　　賈環笑道：“奉聖夫人身體十分康健，每日裏和孫子孫女們說笑玩耍，清閑自在。”
　　贏玄聞言，神色柔和了些，道：“嬤嬤上了年紀了，清閑點好，清閑點好啊……”
　　自言了兩句後，目光重新落在了賈環臉上，道：“難為妳這點子年紀，就當了回這等難差，做的還不差。”
　　聽了贏玄的表揚後，賈環的嘴頓時咧到了耳根，露出壹口白牙，笑的壹臉陽光。
　　壹旁處，梁九功見之也無聲的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哼”了聲，贏玄似有些看不慣道：“妳別得意，妳在揚州的事朕都知道，雖說做的不差，但也沒多出彩。若非嬤嬤送了壹個天大的厚禮給妳，妳以為妳現在能站在朕的面前？”
　　賈環嘿嘿笑道：“太上皇聖明，小子也是這麽深刻的自我認識的，已經在心裏反省了好幾回了。”
　　贏玄細眉輕挑，道：“哦？那妳就給朕說說，妳是怎麽反省的。”
　　賈環聞言，幹笑了兩聲，道：“就是沒動什麽腦子，仗著奉聖夫人相送的遠叔，就胡打胡鬧，湊巧做成了事。要是沒有奉聖夫人的饋贈，小子現在說不定都還在揚州巡鹽衙門裏窩著呢。”
　　贏玄聞言，暗自點頭，不過，面色卻愈發嚴厲起來，訓道：“妳能明白這點最好，記住，不要以為有朕寵著，就可以無法無天。真惹出大亂子來，妳以為朕下不去手打妳的板子嗎？”
　　賈環大感冤枉，道：“太上皇，小子在揚州老實的很，哪有無法無天過？”
　　壹旁處，梁九功聽了這話都倒吸了口冷氣，有些擔憂的看向贏玄。
　　果然，贏玄聞言後，本就狹長的眼睛瞇成了壹條線，聲音清冷道：“還敢狡辯！朕問妳，那個董明月是怎麽回事？”
　　賈環聞言，頓時打了壹個激靈，臉色壹白，跪倒在地不吭聲了。
　　“哼！說話啊！妳不是很能說嗎？”
　　贏玄怒氣暗生，訓斥道：“小小年紀，就好色如命。
　　在府裏養了壹個北城賤婢也就罷了，朕給妳壹次機會。
　　可妳不僅不知收斂，還變本加厲，居然勾上了反教賊女。
　　仗著朕的寵愛，卻反過頭來踐踏朕的規矩，妳這不是無法無天是什麽？
　　若非看妳最後將那賊女趕走之故，此刻妳就該在天牢裏待著了。
　　混賬東西，彼時，妳又將杏兒置於何地？”
　　說罷，贏玄看都不看跪在那裏怔怔發楞的賈環，壹甩龍袖，轉身離去了。
　　“唉，起來吧。”
　　梁九功彎腰伸手將賈環扶起來，替他整理了下起皺的袍服後，語重心長道：“環哥兒啊，記住，能得太上皇的教訓，是妳的福氣。
　　多少龍子龍孫想要這樣的教訓都不可得呢，這說明太上皇心裏器重妳，對妳賦予了厚望，別鉆了牛角尖啊。
　　妳也算是咱家看著長起來的孩子，是個好孩子。
　　咱家就多嘴再說壹句：記住了，心裏壹定要有敬畏，對皇家的敬畏，尤其是對皇權的敬畏。
　　這是壹條死線，絕不可碰觸。
　　以妳家二公的勛勞，再加上妳又入了太上皇的眼，只要不觸碰這點，凡事都好說。
　　否則的話……
　　妳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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