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三生之幸

　　榮國府，榮慶堂。
　　氣氛壓抑，凝固，沒有半點新年的喜悅氣氛。
　　似乎連走廊下的雀鳥都感受到了這種氣氛，息了往日歡快的叫聲……
　　壹個身著宮妝的年老嬤嬤，從賈母手中接過壹檄明黃帛紙後，微微躬身壹禮，就出門離去了。
　　待人走後，堂內氣氛愈發陰沈……
　　賈母面色鐵青，哆嗦著嘴，眼中的怒氣溢然。
　　雖然她面前還擺著壹張明黃色禦用銀盤，上面擺放著壹尊犀牛角雕的文殊騎獅坐像，壹尊紫金獸耳香爐，壹對象牙雕花鳥筆筒，和壹對白玉龍鳳紋環形玉佩，俱是無比貴重的宮中珍品。
　　只是，與被人悔親的恥辱相比，這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麽？
　　能補得了賈家的體面嗎？
　　“老祖宗，別生氣了。朝野上下，誰人不知皇太後最寵愛忠順王，也最寵愛原先的忠順王世子。咱家自先祖榮國公起，就和忠順王不對付。到了三弟這輩，更是廢了那忠順王世子。
　　如今，太後不過是找個由頭出氣罷了。
　　只是奇怪，今兒太上皇怎麽沒有出面……”
　　王熙鳳站在賈母壹側，溫聲勸解道，只是說到最後，眉頭也浮現壹抹不解。
　　不過好在，賈母在聽聞她這番話後，臉色竟緩緩舒緩了過來。
　　她點點頭，眼中雖然依舊滿是失望，卻不再那麽氣憤了，道：“鳳丫頭說的也是，咱們家和忠順王府，雖不說是生死之敵，卻從來都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壹路人。
　　明珠郡主雖好，可惜……
　　事到如今，也只能就此作罷，只當她與環哥兒有緣無分。
　　今後，家裏誰都不許再提她了，更不許在環哥兒面前提她，都記住了嗎？”
　　賈母眼神犀利，掃過匆匆趕來的賈家諸姊妹並丫鬟婆子，沈聲道。
　　眾人面色都難看的緊，林黛玉和史湘雲二女，更是緊抿著嘴角，小臉兒面沈如水。
　　賈迎春等人則是面色傷感，擔憂，賈惜春壹雙大眼睛裏甚至都浮起了淚花兒，因為心疼她三哥……
　　連薛寶釵都淡淡的嘆息了聲，而其母薛姨媽的臉色，也有些慨然。
　　賈寶玉怔怔的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見眾人不言語，賈母臉上的怒氣似乎又要起來。
　　王熙鳳連忙道：“老祖宗盡放心就是，以咱家老三的條件，難不成還怕娶不上壹個好媳婦？
　　今日風放出去，怕是明日家裏的門檻都要讓說媒的給踩破了。
　　況且，家裏姊妹們都是懂事的，再沒有不會說話的理兒。
　　老祖宗盡放心就是……”
　　賈母聞言，面色稍微寬慰了些，只是語氣依舊有些難過，嘆息道：“唉，也不知環哥兒，能不能想的開……近來，他可不大順啊。
　　還真是……”
　　……
　　“荊王兄，阿爾斯楞，贏朗，妳們在這做什麽？”
　　大明宮宮門處，賈環和贏杏兒走到這裏，卻被三人攔住了，贏杏兒皺起眉頭，喝道。
　　“王姐，妳還真是不知……妳的婚書都被收回了，妳和這瞎子已經沒關系了，怎麽還挽著他？
　　也不嫌給我王府丟人！”
　　贏朗看著贏杏兒緊緊挽著賈環的胳膊，陰陽怪氣道。他對贏杏兒將他說到最後，心裏極為不舒服……
　　贏皓倒是笑呵呵的，沒口出惡言，還笑道：“恭喜王妹了，阿爾斯楞是草原上最勇武的巴特爾，與妳這顆大秦最名貴的明珠正好相當。”
　　阿爾斯楞則面色不佳的看著贏杏兒絲毫沒有松開意思的胳膊，沈聲道：“郡主，妳這般尊貴的人，為何要與壹個無賴紈絝在壹起？
　　妳若嫁給我，日後便是紮薩克圖千裏草原的可敦，親王王妃，何等尊崇，豈不比跟這麽壹個廢人強百倍？”
　　贏杏兒聞言勃然大怒，但她卻依舊緊緊挽住蠢蠢欲動的賈環，她附耳輕語道：“不要中了他們的奸計，太後正惡妳，妳若動手，他們必然會到太後面前搬弄是非，到時候情況更不好，且看我的。”
　　安撫住賈環後，贏杏兒也沒理三人，而是朝宮門口處喊了聲：“葉楚！”
　　壹道身影隨即出現，此人身著禦林軍銀甲，看起來頂多二十歲左右，身姿挺拔，英武不凡。
　　他行動極快，眨眼間就到了眾人跟前，卻極懂規矩，沒有亂看，只是對贏杏兒應了聲：“在！”
　　贏杏兒此時面上哪裏還有壹絲方才的柔意，滿是莊嚴肅穆之色，她微微擡起下巴，道：“贏朗世子之位被廢後，已遭太上皇厭棄。
　　當朝太祖下旨，贏朗悖逆不堪，不準其再入宮中壹步，今日他為何會在這裏？
　　還有，贏皓和紮薩克圖世子，雖貴為王子，身份貴重，可畢竟是外臣，既然朝拜結束，為何還滯留宮中？”
　　“贏杏兒，妳……”
　　贏朗三人聞言面色紛紛壹變，贏朗更是準備破口大罵。
　　然而，葉楚卻壹揮手，宮門處快步走來壹隊禦林軍，數十位面無表情，眼神森寒的禦林軍手持秦戟，將三人包圍。
　　葉楚卻不理廢人贏朗，而是對贏皓和阿爾斯楞沈聲道：“兩位世子，當朝太祖賜予郡主管轄宮禁之權，多有得罪，請！”
　　贏皓和阿爾斯楞兩人面色有些難看，贏皓還拉住了準備開口大罵的贏朗，強笑了聲，道：“原也準備出宮了，王妹真是……
　　小時候還壹起玩耍過，如今卻壹點體面都不給為兄留。
　　也罷，我等既然是外人，出宮就是。”
　　說罷，他拉著贏朗，與阿爾斯楞壹起離去。
　　待他們離開後，贏杏兒面色有些凝重道：“環哥兒，妳要當心這個荊王世子。他與贏朗不同……”
　　賈環點點頭，道：“這次之事，十有八九此人就是幕後之手。但他所圖，應該不只是我……”
　　贏杏兒點點頭，她先對葉楚道：“葉楚，麻煩妳們了，回去吧。”
　　葉楚話不多，應聲之後，又悄悄看了眼賈環，便帶人離去了。
　　禦林軍退去後，贏杏兒對賈環道：“此人便是禦林軍統帥，彰武侯葉道星的兒子。葉道星乃是太上皇的孤臣，最為太上皇所信賴。”
　　賈環聞言，點點頭，默然不語。
　　贏杏兒見之，嘆息了聲，道：“環哥兒，不要難過，如今，也只有等太上皇出關後再說了。
　　因為我父王和贏朗之故，皇太後早先就對妳有意見……
　　想讓她收回懿旨，怕是沒有可能。
　　也是不順，事情都擠到了壹起……
　　不過，妳且放心。
　　我贏杏兒雖然做不得弱柳扶風的大家閨秀、閨閣嬌女，卻也不是水性楊花之人。
　　我既然已被太上皇許給妳，這壹世便是妳賈家的人，與那壹紙婚書卻沒多大關系。
　　如果……
　　如果太上皇遲遲不能出關，我被指去了紮薩克圖，妳也不要做傻事。
　　賈家在軍中影響力深遠不假，可畢竟已經沈寂了三十年。
　　真要舉旗造反，怕是沒幾人願意跟從，包括牛繼宗、溫嚴正他們……
　　妳只需將妳手下的武宗借我就好，妳放心，我不是只會哭哭啼啼的嬌弱女子，我自有保護自己的法子。
　　阿爾斯楞父子倆若是以為將我請了去是好事，呵呵，他們卻是打錯了主意。”
　　賈環聞言，心裏壹寒，忽然有些替阿爾斯楞父子“擔心”起來……
　　他嘴角抽了抽，道：“杏兒，其實我也壹直想把妳請回家裏去養著，我沒打錯主意吧？”
　　“噗嗤！”
　　贏杏兒聞言笑出，伸手敲了賈環壹下，道：“討厭……”
　　嬌嗔完後，她又漸漸斂去臉上的笑容，松開了賈環的胳膊，轉過身，負手而立。
　　擡頭望著沐在雪中蒼蒼巍峨的大明宮，輕聲道：“環郎，從我在牛奔處初聞妳之時，我就知道妳乃非凡人。
　　而我，也向來自視甚高，自忖不是俗物。
　　如今的困頓，對於壹般人而言，許是天塌人亡的大事，只能束手無策，哭哭啼啼……
　　但我以為，我們卻有足夠的能為，可以清醒冷靜的攜手度難關。
　　相比於我們漫長的壹生而言，如今這點挫折所耽擱的時間，又算得了什麽呢，妳說呢？”
　　感受著身旁佳人大氣非凡的氣度，以及冷靜清晰的思維，賈環沈默了片刻後，忽然覺得有些自慚形穢，不過隨即又拋到腦後，他輕輕壹笑，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遠叔那邊我會去交代……”
　　贏杏兒聞言，卻轉過身，她拉起賈環的手，有些不放心的叮囑道：“千萬不要想著讓妳手下的武宗去殺人，妳要記住，明裏暗裏盯著妳的人不知凡幾。
　　神京都中也絕不止烏遠壹個武宗……
　　以方南天的心性，妳以為，他會沒有準備？
　　太上皇閉關不出，皇伯父如今大權難掌，妳若再有大漏子落入他們手中，怕會更艱難。
　　包括贏朗、贏皓他們，如今他們仗著皇太後的勢，巴不得與妳再起沖突。
　　妳壹定要暫避鋒芒，不然最後吃虧的壹定是妳。
　　他們縱然動不得妳，可太後壹道旨意，勒令妳賜死動手的奴才，妳該如何是好？
　　無論是韓家兄弟，還是烏遠，怕都會讓妳痛徹心扉……”
　　賈環聞言，面色壹驚，倒吸了口冷氣，道：“妳若不提醒，我險些中了他們的奸計。看來，日後還是得親自動手才行……”
　　“環郎啊！”
　　贏杏兒哭笑不得的嗔道。
　　賈環哈哈壹笑，他伸出雙手，探到贏杏兒臉的高度。
　　贏杏兒微笑著主動將臉往前壹靠，貼在了他溫暖的手心處。
　　賈環輕聲道：“今生能與杏兒相伴相守，當是我三生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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