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壹十壹章 大魚……

　　賈環在跟烏遠做完了今天的訓練後，沒有急著回內宅。
　　他如今其實更喜歡和贏杏兒相處時的那份輕松自在感，家裏女人的關懷雖然也讓他感動，卻漸漸多了些沈重感……
　　目前來說，他有些吃力了，當然，這也是幸福的吃力。
　　只是最近的壓力著實不小，他想緩緩。
　　這並不是想要逃避，而是因為想起了壹些事……
　　“大哥？”
　　賈環坐在家裏校場邊，喚了聲。
　　韓大在壹邊熬著參骨湯，聽到聲音後，招呼韓三繼續熬，走到賈環跟前，問道：“環哥兒，怎麽了？”
　　賈環眉頭微皺道：“妳還記不記得，之前在西北大戰時，妳曾俘獲了壹個醉醺醺的厄羅斯人，他叫什麽來著？”
　　韓大聞言壹怔，隨即想了想，道：“克列謝夫，好像是這個名。”
　　賈環點點頭，道：“是這個名……他說他是什麽來路來著？”
　　韓大聞言，笑著搖搖頭，道：“當時只覺得他是壹個醉漢，殺之不武，又見他是厄羅斯人，就順手給帶回來。
　　原想著咱們府上，各族人都有，就是沒個厄羅斯人，想補齊了。
　　只是帶回來後也沒時間搭理他，還捆在馬圈呢，誰還記得他什麽來路。”
　　賈環聞言也笑了笑，道：“大哥去把他帶來吧，我問他幾句話。”
　　韓大應聲去了，沒壹會兒，就帶回來壹個滿頭金發，膚色發白，眼睛碧藍的高大厄羅斯男子來。
　　只是他頗為不俗的賣相，在韓大等人眼裏，卻是實打實的羅剎鬼，醜的嚇人……
　　克列謝夫身上還沾染了不少馬糞雜草，臭烘烘的。
　　他垂頭喪氣的被韓大壓著走來後，看著坐在那裏，眼前蒙著壹條黑布的賈環，總覺得有種熟悉感，卻又記不起是在哪裏見過……
　　“會說秦話嗎？”
　　賈環淡淡的問道。
　　“會，我從小就接受五門語言課程，秦語是其中之壹。”
　　克列謝夫語氣中不掩驕傲地說道，其實他的秦語說的很生硬，怪腔怪調的。
　　賈環呵呵壹笑，指了指地面，道：“坐下說吧。”
　　克列謝夫也不感激，順勢就盤膝坐在地上，坐下後脊背挺的筆直，坐姿端正，看的出，他應該是有良好的教養。
　　坐正後，他主動問道：“閣下在秦國是什麽貴族？是子爵嗎？
　　我在厄羅斯是伯爵，最年輕的伯爵。
　　妳知道我的姑母是誰嗎？”
　　賈環不動聲色問道：“是誰？”
　　克列謝夫不忙著答，他對賈環道：“能讓妳的仆人給我壹碗肉湯嗎？我覺得我真的快要餓死了，妳們給我的冷面包實在是太難吃了……”
　　賈環呵呵壹笑，沒有糾正涼饅頭和冷面包的區別，而是道：“他們不是我的仆人，是我的兄弟。”
　　說著，朝韓大點點頭。
　　韓大則給韓三遞了個眼色。
　　他坐在賈環旁邊，要防備著這個羅剎鬼想不通，做出什麽傻事……
　　韓三氣呼呼的，背著眾人，從鍋裏舀出壹碗香氣飄蕩的鮮美肉湯後，眼珠子轉了轉，又悄悄的往裏面吐了口唾沫，然後才轉身走到克列謝夫跟前，遞給他。
　　克列謝夫接過湯碗後，謝了聲，然後也不怕燙，壹飲而盡，面色頓時好看了許多……
　　韓三憋著笑，轉身去給賈環盛湯……
　　連喝三碗肉湯後，克列謝夫才得意洋洋的道：“我的家族是厄羅斯最頂級的十二公爵家族之壹，家族族徽是壹匹藍色的冰狼，據說，我的先祖曾經豢養過壹匹這樣的冰狼。
　　我的父親緬什科夫，就是厄羅斯著名的藍色冰狼大公。
　　也是統治厄羅斯南方軍團的元帥，麾下統治著二十萬哥薩克鐵騎。
　　而我的姑母，則是當今厄羅斯偉大的彼得大帝最鐘愛的皇後，凱瑟琳。
　　怎麽樣？閣下，您知道我的身份了吧？呵呵……
　　我叫克列謝夫，是藍色冰狼家族這壹代唯壹的繼承人，所以我才能在這個年紀獲得伯爵的爵位。
　　我的父親和我的姑母，壹旦知道我被秦國俘獲，他們壹定會派人來贖我的。
　　黃金、珠寶還有奴隸的數量隨您開，他們壹定不會吝嗇。
　　秦國的貴人，我希望能夠獲得您的友誼，成為您的朋友。
　　您應該知道，擁有壹個我這樣尊貴的朋友，這比擁有壹個俘虜要有意義的多，不是嗎？”
　　賈環聽罷，手微微壹顫，但面色和語氣卻保持不變，笑道：“克列謝夫，妳說的很對，我也願意和妳這樣的人做朋友……
　　對了，如果妳的父親和姑母知道妳被俘後，他們會發動戰爭來營救妳嗎？”
　　克列謝夫聞言後大喜，而後聳聳肩，驕傲道：“當然會，但前提是他們要知道我沒有死。
　　如果閣下派人去給我的父親送信，相信我，他會給您想象不到的好處的。
　　真的……”
　　賈環強忍著仰天大笑的沖動，臉上的笑容和煦，道：“最後壹個問題，說完後老子請妳吃最美的美食，喝最烈的美酒！
　　克列謝夫，準葛爾部是如何與妳們聯系上，並相約出兵的？”
　　……
　　大明宮光明殿上，亂糟糟的吵了壹早上的眾臣，也沒吵出個結果來。
　　不管他們用什麽樣的神態，或懇求，或要求，或磕頭，或“死諫”……
　　總之，隆正帝就是不松口，只言待太上皇出關後再說，否則便是對太上皇的不敬。
　　直到最後，隆正帝開口，這些年諸位從戶部借走的銀子，該還的就要還了。
　　大戰在即，國庫的銀子卻被諸位都借回家去了，還怎麽打仗？
　　此言壹出，滿朝大臣，瞬間清冷下去。
　　之前或哭或鬧或磕頭，醜態百出的大戲終於結束了。
　　沒人敢再出聲，即使少數沒有借過戶部銀子的，此刻也都噤了聲。
　　這是壹筆爛賬啊，哪裏算的清楚？
　　從宗室王公，到文武大臣，百官之中，沒吃過這口“唐僧肉”的，有幾個？
　　除了少數幾家富豪之家，不願掉面子去占便宜，再有壹些“古板”方正的，或是膽小怯懦的外，滿朝光鮮體面人，其實多是拿朝廷的銀子在過體面生活。
　　甚至還有拿戶部的銀子做放貸生意，吃例錢的……
　　也不知是從哪壹年開始，眾人發現了國庫這個免費的聚寶盆，開始壹年又壹年的借貸。
　　起初大家還按時還，可後來有人發現，好像不還也不要緊，也沒人催……
　　漸漸的，就沒人再還了，不僅不還，還繼續借。
　　忠順王的賢王之名，這種慷慨大方至少占據壹大半功勞。
　　然而這樣壹年舊賬壓壹年新賬，到了現在根本就成了壹團亂麻，難以厘清。
　　戶部所記載的八百萬兩銀子裏，只余不到四成。
　　這只是今年的情況，往年的壓根兒就沒記在這裏。
　　若是全部加起來，將會是壹個極為恐怖的數字。
　　誰有這個魄力去追繳？
　　再說了，誰要是攤上這個差事，還不生生將人得罪完？
　　這是給家族埋禍呢！
　　文官群裏，除了張伯行依舊站的筆直外，其他人都緘默不言了。
　　氣氛沈默的讓人尷尬。
　　隆正帝的細眸掃過忠順王平靜的臉，眼中怒火與譏諷並存。
　　“忠順親王，妳是佐證王，戶部也壹直由妳分管，這件事就交給妳去辦了。
　　內閣閣老葛大人，妳既然分管戶部，就與戶部尚書孫誠壹起，協助忠順親王盡快的辦好這件事。
　　牛大將軍昨日已經代表軍機閣發表意見了，前方將士正在拼命，流血犧牲皆為國事。
　　所以，軍中的撫恤銀子和犒賞銀子，壹兩都不能少。
　　朝廷不能讓士兵們在前線流完血後，家裏卻連給他們買棺材的銀子都沒有。
　　如果真到了這壹步，大秦就真的該亡了！
　　賬上缺了銀子，就去查賬。
　　是誰的職責就找誰，誰解釋不清就是誰的問題。
　　銀子找不回來就抄家，抄不出來就砍頭！
　　朕覺得，牛大將軍這話說的在理！
　　朝廷從未缺過妳們俸銀祿米，為何還貪得無厭？
　　朕都動不得國庫之銀，妳們倒是不客氣……
　　哼！
　　忠順王，妳署理朝政多年，乃佐證親王。
　　緣何國庫庫銀會造成如此大的缺口……
　　朕現在不想問罪於誰，也不願問罪。
　　妳們都是朝廷的棟梁嘛……
　　但是，在與厄羅斯大戰結束之前，國庫的銀子必須全部追繳回庫。
　　若是因為朝廷缺銀子的緣故，延誤了軍國大事。
　　朕認得妳是朝廷的棟梁，國法卻不認。”
　　這大概是這麽些年來，隆正帝第壹次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散發出他的帝王之威。
　　若是當年，怕是早有禦史諫臣，和壹個個不怕死的敢言忠國之士站出來，直言不諱的批判隆正帝德行淺薄，行此暴政，非人君之相。
　　然而今日，卻無人敢說這樣的話。
　　因為說這樣話的人，全都欠著壹屁眼子的饑荒，心虛的厲害……
　　隆正帝看著面色僵硬鐵青的忠順王，坐在這座大殿內，憋屈了近二十年的隆正，第壹次覺得心頭是如此的暢快！
　　太上皇閉關了，所以妳們敢肆無忌憚的欺負賈環。
　　可是妳們卻忘了，太上皇閉關後，朕就是這個天下最尊貴的人。
　　只要掌握大義，難道朕還收拾不得妳們這起子無法無天這麽多年的混賬行子？
　　老十四，這筆賬，咱們慢慢算！
　　……
　　“王爺，這件事，您要擔當起來啊！”
　　“就是，王爺，國朝您最賢，那人沒有擔當，您可要擔當起來。不然，咱大秦還能指望誰？”
　　“朱大人所言甚是，王爺賢名，天下皆知。此次更是心懷天下，為了大秦的江山，主動要求將明珠郡主遠嫁紮薩克圖……
　　只是，唉！有的人，著實沒有擔當。
　　王爺，照臣的意思，既然那人沒有擔當，不如王爺就主動些，去和紮薩克圖親王府談談親事。
　　這大秦的天，也只能讓王爺來扛起了。
　　王爺您放心，只要過了這個坎兒，自此往後，您說東，我們絕不敢往西！”
　　“正是此理！正是此理！”
　　“對！我們以後就都聽王爺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