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章 告狀

　　賈環很沒所謂的將手裏的鐵釬子放下，對司琪道：“司琪，勞煩妳繼續烤著，三爺我去去就來。”
　　司琪不傻，看看鴛鴦的臉色，再看看眾人忽然寧寂下來的神色，豈有不知賈環此去必有大事發生。
　　不過司琪也是壹個大心臟的人，她豪邁壹笑，道：“三爺盡管去，奴婢保管把肉烤熟了。”
　　賈環笑著點點頭，然後有些“莫名”的看著壹個個笑容收斂的嬌小姐們，奇道：“妳們這是幹什麽？老太太不過是叫我去商量點事，我也知道是怎麽回事。放心，小事壹樁，妳們先玩樂著，等我回來再繼續嗨……”
　　賈迎春等人還是不笑，面色有些擔憂。
　　在賈府裏，鴛鴦的表情就是賈母房間內的陰晴表。
　　鴛鴦笑了，那代表賈母心情不錯。
　　鴛鴦壹本正經，那代表閑雜人等，無事退避。
　　鴛鴦板著臉，那就代表有人要遭殃了……
　　現在，鴛鴦就板著臉。
　　賈環也知道這壹套，他見自己說服不了眾人，無奈回頭對鴛鴦道：“鴛鴦姐姐，勞煩妳給大家笑壹個，不然她們實在是不放心啊！”
　　鴛鴦聞言，嘴角扯了扯，看著賈環目光復雜道：“三爺，快走吧。老爺、太太還有鏈二爺都到了，還有錢家的人擡著……也到了，賴老嬤嬤也在……”
　　聽到這個動靜，連王熙鳳等人都面面相覷起來。
　　再加上這個鴛鴦這個表情和這個語氣，賈迎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林黛玉幾人眼中也帶上了擔憂。
　　賈環笑道：“行了行了，妳們先玩兒著，我真的去去就來。”
　　說罷，搖搖頭，轉身就要走。
　　“環弟……”
　　賈迎春壹把抓住賈環的胳膊，眼圈都紅了，語氣哽咽起來。
　　倒不能說賈迎春大題小做。
　　就連賈赦在時，都承受不住賈母幾句重話，賈母臉色掉下來，賈政都要跪下請罪，更何況賈環？
　　沒錯，賈環現在確實是寧國府那邊的當家人了，還承襲了爵位。
　　可這些在賈母面前，通通都不好使。
　　甚至，賈母有能力廢掉賈環。
　　只是，賈環卻完全沒有這些擔心，他揚起手，用黑不溜秋的手擦去賈迎春臉上的淚珠。
　　黑灰在賈迎春白皙柔美的面龐上留下了壹道痕跡，賈環笑道：“姐姐，妳放心好了，小事壹樁。妳還不信弟弟的話？我說了壹會兒就回來，那麽肯定就壹會兒就回來。放心吧，有些人，時間壹長就忘了自己的本分。弟弟只不過是在教他們做人而已，沒大事的。”
　　看到賈環臉上洋溢出的自信神色以及眼中流露出的堅定眼神，賈迎春終於松手了，不過還是叮囑道：“環弟，妳可千萬不要頂撞老祖宗和老爺，知道了嗎？”
　　賈環笑著點頭應下了，又對其他人點了點頭，最後還看了眼嘴角沒有再擎笑的史湘雲壹眼，和鴛鴦壹起去了。
　　賈環壹走，王熙鳳哪裏還待的住，叮囑李紈在這裏多照看著些後，也跟著離去了。
　　雖然賈環再三保證無事，可院落裏的氣氛終究還是低落下來……
　　……
　　和鴛鴦壹起走到賈母院落前，賈環的臉色終於沈了下來。
　　因為，賈母門前居然擺放著壹具棺材，旁邊還有幾個哭喪的人。
　　這些人看到賈環後，眼睛裏的眼色好似要吃人壹般。
　　賈環真是氣笑了。
　　他沒有理會這些人，徑自走了進去。
　　榮慶堂內，氣氛極為肅穆。
　　賈母沈著臉高坐在軟榻上，沒有說話。
　　在軟榻的下方，擺了壹個小錦墩，壹個鶴發老嫗滿臉是淚的坐在那裏抽泣著。
　　再往下，坐著的才是邢王二夫人，右側則是賈政和賈璉。
　　堂上，則跪著壹個賈環不認識的壹身白孝服的老年婆子和壹個中年男子，還有就是，賴升。
　　賈環進來後，放佛沒有感受到堂上的氣氛壹般，依舊笑容滿面的對賈母等人行禮，然後笑道：“老祖宗，孫兒正在那裏和寶哥哥林姐姐他們吃烤肉呢，什麽事這麽急啊？”
　　“妳還有臉問？才讓妳管了半天家，就管成這個樣子，妳……”
　　很罕見的，王夫人居然率先開口了。
　　賈環很奇怪，道：“二叔母，這話從何談起？”
　　賈環的這句“二叔母”，差點沒把王夫人噎死。
　　也提醒了她，從過繼之日起，她已經不再是賈環的嫡母了，對他已經沒有什麽約束力了。
　　不僅是她，就連賈政，今日也沒有什麽開口的資格。
　　難過了大半個月的邢夫人，見到這壹幕後，不知為何，只覺得壹股清亮舒爽之氣從心底油然而生。
　　積累了這麽多天的怨氣和恨意，似乎壹下子就淡了許多……
　　看到邢夫人臉上突然煥發的光芒，王夫人更是差點沒氣出個心肌梗死來。
　　賈環的話不但堵住了王夫人的口，也將賈政的喝罵擋住了，只是瞪著眼睛看他。
　　賈環見賈母等人都不說話，也沒覺得尷尬，而是將目光看向了跪在堂上的人。
　　那穿白孝服的人他不認識，當然，猜也能猜出是錢登家的人。
　　不過他此刻卻不願理會他們，因為這場戲他們連重要角色都算不上。
　　大頭是賈母塌下的那個老嫗和賴升。
　　賈環目光放在賴升身上，笑道：“喲，這不是賴升嗎？怎麽著，貪墨的財物都交給李管家了沒？這天下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壹個年俸不到百兩的奴才，家裏的財產比我寧國府銀庫裏的銀子還多。今兒兩府裏說的上話的人都在這，更有見多識廣的老祖宗也在，來來來，賴升，妳把妳治家理財的法子說出來，讓我們都長長見識，也好學習學習。”
　　誰都沒想到，賈環會說的這麽直接，壹點也不顧及上頭坐在賈母塌下哭泣的老嫗，甚至都沒有顧及到賈母的顏面。
　　因為賴升與其說是寧國府的奴才，不如說是賈母的奴才。
　　賴升現在能說個錘子，他只是趴伏在地上，不住的給賈母磕頭。
　　賈母還是不開口，只是臉色頗為難看，也不知是在生賈環的氣，還是在生賴家的氣。
　　賈政本來也在心裏生賈環的氣，因為賈環剛才管王夫人喊“二叔母”，那豈不是在管他喊“二叔”？
　　哪怕是禮法上確實該如此喊，可他心裏還是生氣。
　　可是此刻看到賈母難看的臉色後，他心裏還是壹沈，唯恐賈母真的壹怒之下懲戒賈環。
　　趁著賈母還沒發怒，賈政幹咳了聲後，道：“環哥兒，咱們家畢竟是以仁恕孝道治家。賴升縱然有錯，可她畢竟是老嬤嬤的兒子。妳……”
　　賈環很幹脆道：“所以，所以孩兒……所以侄兒剛才在寧安堂裏才留了他壹命。卻不想，他居然這麽大的膽子，鬧到老祖宗這來，居然敢打擾老祖宗的清靜。賴升，妳怎麽不直接去祠堂裏去找太爺哭訴去？看看太爺會不會顯靈幫妳說話。”
　　賈政被賈環打斷，本來很不悅，但是聽到那句“孩兒”到“侄兒”的改口後，頓時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再看向地上的賴升，同情心頓時沒了。
　　娘希匹的，我兒子才到那邊去上班，妳把銀庫裏的銀子都快搬光了，妳狗日的想幹嗎？
　　立場瞬間轉變……
　　上頭的賴嬤嬤見勢頭不妙，終於不只是幹哭了，她對賈母道：“小姐啊，我這兒子固然不成器，可……可他也為賈家效忠了大半輩子了。這臨老來，卻被抄家……小姐，奴婢……”
　　賴嬤嬤是很多很多年前，賈母還是史家大小姐時，就跟在她身邊伺候的侍女，跟賈母的感情非常深厚。
　　聽她哭訴的傷心，賈母長嘆息了口氣，看著賈環道：“環哥兒，妳就不能給賴家小二留壹些財產嗎？”
　　賈環剛才還板著小臉兒和王夫人並賈政頂的杠杠的，可此刻面色陡變，笑成了壹團菊花似得，道：“老祖宗開口了，孫兒難不成還能說壹個不字？就是怕老祖宗為難，所以先前孫兒沒有在寧安堂上對他使家法。不然那壹摞摞賬簿擱在那裏，他就是有壹百顆腦袋都不夠孫兒砍的。這樣吧，孫兒給他留下三千兩銀子，如今的米價，壹斛才不過壹兩銀子，三千兩銀子夠賴家全家吃上壹百年了。
　　而且，他畢竟是老祖宗手下的人，論能力還是有的。孫兒先前都跟他說了，讓他戴罪立功，先從門子幹起，日後做的好了，還不是能當管家？有老祖宗照看著，還能讓他活不下去？
　　誰想他這般不懂事，居然跑來和老祖宗鬧……真是讓孫兒生氣！”
　　賈母聽賈環松口了，臉上也難得露出了壹抹微笑，道：“嗯，妳這個安排極好的，那就這麽辦吧。”
　　賈環還沒完，繼續燦爛地笑道：“老祖宗，不得不說，您老調理的人就是好用。這賴升犯了錯被罰下去了，孫兒目前壹時沒有太多得力人手用。尤其是內宅，大嫂子這兩天簡直忙的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所以孫兒還請老祖宗再多疼惜孫兒壹點，借幾個老人來給孫兒使使。
　　不敢勞煩那些老嬤嬤太多，就是管管新人，多教教規矩！”
　　賈母聞言，心中那點因賈環拿她的人做筏子的不快徹底消散了，面上嗔怪道：“妳這個小人精，盡會打我口袋裏的主意。不過我可跟妳說好，那些老嬤嬤年紀都大，妳可不許撒開了的使，人壞了我可找妳鬧！”
　　賈環嘿嘿笑道：“哪兒能呢？孫兒哪敢！”
　　王熙鳳趕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祖孫相得的壹幕，頓時傻了眼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