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耳語

　　從藍田大營出來後，賈環的臉色就不是很好，心思重重。
　　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雖然他可以肯定，寧至絕不可能是那邊的人，也看不出他是壹個有野心妄念的人。
　　可是，賈環心裏卻總有壹種不安……
　　他和烏遠回到賈家營地後，卻並沒有進去，而是登上了壹座營門附近的小山坡。
　　“呼！”
　　深深的吐出了口氣後，賈環凝眉望月。
　　五月十五剛過，月亮依舊月滿如盤。
　　銀紗般的月光籠罩著整座行營，不遠處的鐵網山脈，卻壹片黑暗……
　　賈環凝視了片刻後，忽然開口道：“遠叔，我心中總是不寧，總感覺有什麽不好的事在發生。
　　但壹時間，卻又想不出哪裏出了紕漏。
　　妳幫我想想看，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這邊看起來壹切都還好……
　　家裏那邊……家裏那邊會不會出問題？”
　　賈環有些煩躁的問道。
　　烏遠抱刀而立，左手握刀。
　　他聽了賈環的話後，沈吟了下，而後緩緩的搖搖頭，沈聲道：“公子，可能性不大，少有人敢犯此等忌諱。
　　而且……就算有人心存歹念，輕易也進不了家裏。
　　董姨娘和卿姑娘布下的那些機關陷阱，即使是大高手，落入其中，都難以輕易脫身，難免會發出壹些動靜。
　　只要有稍許動靜，暗哨就會發現預警……
　　若是武宗的話，雖不懼那些小巧機關。
　　可是，有道成師侄在，等閑武宗，根本不是對手。
　　天底下，也只有壹個蛇娘才能三招敗他……
　　更何況，家裏還有壹百精銳親兵，隨時待命。
　　公子，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當初武當劍閣閣主道成真人，被贏皓招至都中，正巧看到賈環殺了他的得意弟子，再加上忠順王府的人挑撥，使得他生出了除掉賈環之念。
　　後來失手，又被蛇娘擒獲後，由烏遠求情得生，賈環放他壹馬，讓他去外面認真打聽，看他賈環是否是禍國殃民之輩。
　　然後再回來給他壹個交代。
　　忠順王府中人的謊言自然靠不住，雖然賈環的名聲有些臭大街，可還遠不到為害天下蒼生婦女的地步。
　　道成由此得知上當受騙，鑄成大錯。
　　為恐連累武當，便之身上門，登門求罪。
　　賈環很幹脆的給了他兩條路：第壹，去殺了贏皓。第二，去殺了忠順王。
　　二選壹……
　　說起來，道成真人也算是江湖上最頂尖兒的那壹撮大豪之壹。
　　可他聽到賈環的這兩個條件後，差點沒當場吞劍而亡。
　　他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不假，可在真正的勛貴眼中，他了不起也就是壹個“郭解”之流的遊俠罷了。
　　最大的作用，就是打手，也是炮灰……
　　別說去殺兩個親王，就是殺壹個縣太爺，都會給武當引來大禍。
　　真要按賈環所言去做，千年武當，頃刻間，便會化為齏粉。
　　他如何敢做……
　　可他也不能說賈環的要求過分。
　　既然他能遵照別人的意思來殺賈環，那麽賈環這般以牙還牙，又有什麽錯？
　　謀殺壹個國侯，本與謀反無異，賈環同樣有能力讓武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道成卻又萬萬做不得這事。
　　就在他被逼的要橫劍自盡，以給賈環壹個交代之際，烏遠再次出面求情。
　　賈環再給烏遠面子，“從輕發落”，就讓道成給他當十年打手。
　　然而道成還是不敢……
　　因為他已經打聽清楚，賈環要打的人和打過的人，都是他打不起的……
　　堂堂劍閣閣主，江湖上多響亮的名號。
　　可是面對權貴時，差點沒憋屈死。
　　最後，賈環好奇問他，他到底能幹啥玩意。
　　心如死灰的道成艱難答道，可為仆十載，看家護院……
　　DUANG！
　　成交！
　　別看賈環表面上壹臉嫌棄的模樣，好似又養了壹個吃幹飯的。
　　可是，他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兒。
　　對他而言，殺壹武宗不難，難的卻是收為己用。
　　尤其是，能讓壹武宗屈尊為看家護院之流……
　　這種幾乎不可能的事，卻讓他陰差陽錯間給辦到了。
　　賈環心裏別提有多得意。
　　其實得意倒還在其次，關鍵是，自此家中安保無憂矣。
　　可以說，有道成在，賈環就幾乎沒了後顧之憂。
　　除了皇宮大內外，他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何地有這般奢侈，能用武宗看門護院……
　　念及此，賈環心中驟起的擔憂，也漸漸放了下來……
　　不過，賈環忽然又覺得，只壹個道成，難免會看管不周全。
　　而且顯然，他在內宅裏也不方便。
　　賈環尋思著，等回去後，再讓他寫信回武當山，多招壹些女弟子來。
　　沒事的時候，還可以看看她們耍耍劍。
　　想起閑雲那個小娘皮每天早上耍劍的模樣，身姿可是矯捷的很哪！
　　她說的沒錯，她壹點都不下垂……
　　“公子，公子？”
　　烏遠的沈聲呼喚，喚醒了“元神出竅”的賈環。
　　他回過神後，不動聲色的擦了擦嘴角，然後深沈的點點頭，道：“遠叔，我是在認真思考妳的話，深以為然……”
　　烏遠嘴角抽了抽，眼中閃過壹抹笑意，卻也不揭破，道：“公子不用太擔心，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公子已經做到萬全，至於其他的，且看天意罷。”
　　賈環微微頷首，道了聲“也只能如此了”，然後忽然舉起右手，朝營門方向招了招，並打了聲口哨。
　　營門口處，始終關註著他動靜的親兵，看到他的動作後，忙壹路小跑跑到了山坡上，詢問何事。
　　賈環吩咐道：“去將韓二爺請來。”
　　“喏！”
　　這位韃兵高聲壹應，又轉頭跑向營內。
　　看著遠去的這位單眼皮、高顴骨典型蒙古人面相的親兵，烏遠微微皺起眉頭，對賈環道：“公子為何都選韃子為親兵？坊間議論，多因此有非議公子之處。”
　　賈環哈哈壹笑，眼睛閃爍，道：“何止坊間，哪壹個月蘭臺寺那些禦史不因為這個參我幾回？
　　可是，無論是陛下，還是內閣，不管哪壹邊的人，都對這種折子視而不見。
　　遠叔，妳可知為何？”
　　烏遠搖搖頭，道：“朝堂之事太過隱晦復雜，實非我能領悟。或許是……公子聖眷隆厚之故？”
　　賈環笑著搖搖頭，道：“不是……也沒什麽復雜的。
　　其實很簡單，正是因為此舉，不得人心罷了。
　　呵呵……”
　　烏遠聞言後略壹深思，便恍然大悟，然後面色復雜的看著賈環，道：“我壹直都知道公子處境不易，卻不知，竟會難到這壹步……”
　　賈環哈哈笑著擺手道：“遠叔，不至於此。
　　只是盡量免去壹些不必要的麻煩罷了。
　　這些細節而又要害之處，我們先壹步做到位，就能省許多心思。
　　與人方便，才能與己方便。”
　　烏遠聽的有些頭大，著實有些繞不過圈子，索性搖搖頭，不再去想。
　　這時，韓讓面色有些訝然的走了過來，看著賈環道：“環哥兒，出了什麽事？”
　　賈環臉上的笑容斂去，他對烏遠使了個眼色，烏遠會意，雙目如電的四處掃視了圈後，又往外走了十數步，嚴加警戒。
　　然後，賈環肅穆著壹張臉，附耳在韓讓耳邊低語了壹陣，卻見韓讓的眼睛猛然圓睜，眼中滿是駭然之色。
　　說罷之後，賈環看著面色隱隱發白的韓讓，沈聲道：“二哥，這些話妳記住了嗎？”
　　韓讓嘴巴有些發幹，看著賈環點了點頭，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二哥，不要緊張，只是防範於未然，但願是我多想了……
　　具體安排由韓叔叔自己決定就是，我只是壹個建議。”
　　賈環笑著道。
　　韓讓深吸了口氣，面色依舊有些發白，看著賈環點點頭，沈聲道：“環哥兒，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找我爹。”
　　賈環“嗯”了聲，道：“帶幾個親兵壹起過去，不要大意。”
　　韓讓點點頭，然後不再啰嗦，轉身離去。
　　“對了，讓人把奔哥叫出來壹下。”
　　韓讓聞言，面色再變，回頭對賈環點了點頭後，轉身大步離去。
　　……
　　神京城，寧國府。
　　李萬機他們到底沒有追到道成和那賊人。
　　當壹個武宗想逃跑時，除了同級別的武人外，其他人只有望塵莫及的份。
　　他只能帶人將府中每壹個角落都搜尋了壹遍，順便將火給滅了……
　　不過好在，緊緊半個多時辰後，道成就拎著壹個奄奄壹息的賊人回來了。
　　正如烏遠所說，這個世上，只有壹個蛇娘，能與靈蛇相合，三招敗道成……
　　而這個黑衣怪人，以邪宗妖法入武成宗，又哪裏是壹代劍閣閣主的對手？
　　他在道成手中連壹個回合都沒走上，就被廢了氣海，擒了回來。
　　雖然李萬機恨不得將此賊扒皮拆骨吃肉，可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最好還是等賈環回來再處理。
　　這件事遠沒有那麽簡單……
　　而道成、秦眉還有李萬機等人，又親自帶人再三檢查了遍府內各處角落後，便解除了內部戒嚴。
　　但暗中的守備卻又加強了壹倍。
　　當戰戰兢兢走出院門的尤氏和白荷，得知府上沒事，重要的人也都還好後，松了口氣之余，忙又派人去西邊榮國府報平安。
　　沒多久，賈母便由賈璉、鴛鴦、李紈等人陪著，親自趕來了。
　　同時到的，還有園子裏被唬的心驚膽戰的姑娘們。
　　兩班人在寧安堂後宅院門口處遇到，壹番匆匆見禮後，眾人壹起護著賈母往裏面走。
　　然而，還沒進正堂，遠遠的就聽到裏面傳出壹陣囂張得意的聲音：
　　“真真是個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種子！
　　就那個醜八怪，也敢跑到我吉祥姐的地盤兒禍禍？
　　哼！
　　仔細他的壹張好皮！
　　哇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