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二百五十章 極有道理

　　夜幕時分，壹架架八寶簪纓馬車在寧國親兵的護衛下，流水般駛入慈園。
　　入了正門，親衛便散去，由候在門房處的小廝牽馬。
　　過了儀門，連小廝也散去，再由健婦引車，壹同去了惠安堂。
　　疲倦，但興奮。
　　每個從馬車上下來的人，面上都浮現著這兩種神色。
　　即使強勢如贏杏兒，柔弱如賈迎春，亦都是如此。
　　連她們身邊各自的丫鬟，都壹個個合不攏嘴……
　　眼睛裏猶自倒映著銀鈔的影子，發財啦！！
　　賈環剛與眾人開完會，討論銀行盡快展開放貸業務，將將散了場，聽到前面的動靜，便迎了出來。
　　“喲！咱家的富婆們回來啦？您幾位養家辛苦了，快快裏面請！”
　　看著賈環跑堂小二壹般賊眉鼠眼的模樣，眾女兒家壹天的勞累似都不翼而飛了。
　　再聽他的話，連丫鬟們都與有榮焉的咯咯笑出聲。
　　這年頭，家裏的爺們兒為何壹個個都是大爺？
　　不就是他們要為全家的嚼用負責，賺銀子嗎？
　　史湘雲因身世的關系，雖生性恢宏，不計較不自怨，然而對於能賺得銀子，卻是最興奮的。
　　她明亮的大眼睛裏眼光波動，眉飛色舞道：“環哥兒，在家裏有沒有聽話，有沒有做女紅？”
　　壹副養家大爺做派。
　　眾人不禁大笑。
　　賈環多會捧哏，低眉善目道：“回大爺，奴家今日繡了好幾幅觀音送子的帕子，壹會兒送給幾位勞苦功高養家的大爺，爺們要多努力呢……”
　　“呸呸呸！！”
　　所有在場的女兒家都連連啐他，尤其是看他那娘兒們兮兮的模樣，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唯有小吉祥哈哈大笑的快抽了過去。
　　眾人紛紛紅著俏臉，笑罵不止的從庭院內進了正堂。
　　賈環還當真搶了丫鬟們的活計，挨個斟茶倒水，伺候妥帖。
　　絲毫看不出，他自己其實已經兩三夜都沒睡了……
　　但是大家都知道，盡管心知他武道精深，幾日不眠不休也不幹礙，可是看著他這般小意的服侍，家裏還是充滿了溫馨的味道。
　　連疲乏的精神都因之而暖洋洋的。
　　“好了，妳也坐下吧。”
　　贏杏兒見林黛玉幾個心疼不已，又不好當她面先說話，便笑道：“妳也真是，非要定在今日開業。
　　哪怕明日也行啊？”
　　賈環故作不覺，道：“這是緣何？今日可是黃道吉日啊！
　　我尋了夫子廟的天算子算了卦，他說周年三百六十五，唯獨今日是大富貴之日！
　　凡是和今天相幹的人，都是最帥最俊最標致的人，能發大財大財大大財……”
　　贏杏兒平生見不得浪蕩子，卻獨愛賈環的不正經，看他壹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大笑不止，啐道：“環郎，妳真真是……
　　和今日相幹的人，到底俊不俊兩說，但面皮壹定是最厚的！”
　　今日，是賈環的生日。
　　贏杏兒說罷，賈迎春便滿面笑意的站起來，從身後司琪手中接過壹個小包袱，走到賈環面前，送給他，柔聲道：“環弟，姐姐給妳道喜呢。”說著，壹個萬福福下。
　　賈環忙接過賈迎春的禮，許是歡喜傻了，也壹個萬福福了下去……
　　“噗！”
　　連賈迎春這等柔順的性子，都當場笑噴了出來，其她人更是愈發笑的不像。
　　史湘雲幹脆“咕咚”壹聲帶著椅子仰倒在地毯上。
　　林黛玉、薛寶釵壹眾人也都笑出了眼淚。
　　“環弟啊……”
　　賈迎春俏面上腮若凝脂，滿是紅暈，盈盈杏眼中滿是嗔怪的喚了聲。
　　賈環呵呵笑道：“姐姐在女兒街過的可還歡喜？”
　　賈迎春輕輕點點頭，道：“極好呢，好似……終於有用了般。”
　　賈環笑道：“那日後女兒街的錦繡生意都交給姐姐管著，不過要多配幾個助力。像司琪那樣沒文化的，幫忙做打手就好……”
　　“三爺！！”
　　賈迎春聽賈環戲謔之言，又忍不住笑出聲，她身後的司琪卻差點氣出個好歹來。
　　賈環不理，當面打開了包裹，就見是壹套嶄新的寶藍色錦衣華服，和壹雙鞋襪。
　　他便當著眾人的面，脫掉了身上那件，將新衣換上。
　　滿堂人笑罵他無恥，但也見怪不怪了，她們私下裏見過更無恥的……轉過頭來，又贊起賈迎春愈發手巧了。
　　賈迎春帶著司琪回座後，其她人也有當場送的，也有說沒準備的。
　　說沒準備的，必定都是準備回房再送，哪裏瞞得過旁人，就被人“恥笑”了去。
　　壹時間好不熱鬧。
　　最後，壹直沒出聲的贏杏兒道：“咱們換個地兒去高樂吧。”
　　賈環都壹怔，道：“這個時候？”
　　贏杏兒笑道：“我讓人買下了湯山溫湯送給妳當生兒禮。
　　今兒大家都乏的緊，不若壹起去浴壹浴，也好解解乏。”
　　賈環哈哈壹笑，見眾人眼睛都亮了起來，道：“妳們杏兒姐姐最是大手筆！只是遠不遠？”
　　贏杏兒道：“最多壹個時辰的路，浴完後，歇壹宿，明兒壹早回來就成。”
　　賈環做主道：“那成！不能辜負了妳的好意！
　　好了，大家都去拿泳衣，我讓前面準備壹下，壹炷香後就出發！”
　　……
　　距離金陵城外二十裏外的湯山上，煙籠蒙蒙。
　　湯山上，大大小小，好好壞壞有數百處溫泉。
　　隨行的親衛車夫們，在最外圍的湯池子裏輪流受用，再上壹層，則是隨行的嬤嬤們。
　　再往上，更好些的池子，則由主子們的近身婢女們享受。
　　最好的兩處大湯池子，則由壹幹賈家姊妹們受用。
　　湯山溫泉的池子裏，賈環幾個妻妾分在壹處大池子裏。
　　賈迎春、賈惜春並薛寶琴、小吉祥、香菱還有閑雲、妙玉、尤氏、秦可卿幾人，另在壹處。
　　劃分的標準簡單，有過肌膚之親的過來人，混在壹起，沒有的，或者裝作沒有的，就先候著。
　　在禮數上來說，這是完全不同的意義。
　　小吉祥本來不樂意，可看到尤氏、秦氏、薛寶琴也只能分到這邊，便只能認了……
　　夜裏外面的氣溫涼些，水汽也就愈發蒸騰。
　　竹屏帷帳環繞，玻璃風燈點綴。
　　恍若仙境。
　　贏杏兒慵懶的靠在玉壁上，單手捧起壹鞠泉水再順著白玉的臂膀流下，淡淡沙質的聲音道：“自南朝梁武時，湯山溫湯便被封為禦用聖泉，為皇家專用。
　　湯山溫湯，品質更在甘泉宮內的溫湯之上。
　　前宋王安石曾有詩雲：寒泉詩所詠，獨此沸如蒸。壹氣無冬夏，諸陽有廢興。人遊不附火，蟲出亦疑冰。更憶驪山下，乘然雪滿塍。
　　所言者，便是此處。
　　如今我等在此，古人卻已作古千年。
　　真真是……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惟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
　　不得不說，有的人，真真是天生的貴氣。
　　氣質傾城。
　　論顏色，贏杏兒只能算是中庸。
　　若非壹雙明亮如驕陽的眼睛，能讓人見而忘俗。
　　她必然會泯然於眾。
　　然而，此時這壹身的氣度，淡淡的慵懶中流露出自然的華貴，卻輕易便讓人傾倒折服。
　　再加上不嬌不媚不做作，卻十足的能撥動人心弦的嗓音……
　　賈環的壹眾妻妾，此刻都變成了贏杏兒的小迷妹……
　　連之前曾被贏杏兒厲聲訓斥過的薛寶釵，此刻都不禁為她的氣度和學養所打動。
　　“杏兒姐姐，妳當初怎麽會相中環兒的？”
　　林黛玉透著氤氳白氣，看著贏杏兒縹緲欲仙的姿態，怔怔問道。
　　“呀！”
　　話剛壹出口，林黛玉就嬌聲驚叫了聲，待看清身邊作怪的人，羞惱質問道：“妳多咱過來的？”
　　賈環黑著臉，傷心道：“就在妳壹直暗戀杏兒的時候！好啊林姐姐，我沒想到，妳……妳竟然變了心！”
　　“噗嗤！”
　　林黛玉笑噴，得意道：“極是哩，我就是變了心。要是杏兒姐姐是公子，我必然跟了她去！”
　　贏杏兒哈哈笑道：“我不是公子身，妳也可跟了我去。”
　　賈環聞言面色更黑，咬牙道：“今晚妳倆等著！”
　　“呸！”
　　林黛玉大羞道：“環兒妳瘋了！”
　　其她人也紛紛啐他不要臉。
　　贏杏兒小覷之。
　　賈環冤枉道：“分明是林姐姐先欺負我，說什麽當初杏兒怎會相中我的……”
　　林黛玉理直氣壯道：“本來就是！我等這等俗人跟了妳也就罷了，可杏兒姐姐神仙般的人物……這世上，我竟想不出有何人能配得上她……”
　　賈環不服氣道：“不就是做了首詩嗎？”
　　薛寶釵不忍直視道：“環哥兒，那首詩是唐人李青蓮所作，名喚《把酒問月》。”
　　賈環愈發囂張，道：“原來連詩都不是杏兒所做，林姐姐，妳傻了吧？別讓人哄了去！”
　　林黛玉笑道：“妳才傻了呢！不信妳問問雲兒，她是不是也同我壹般做想？”
　　賈環見史湘雲側目瞧著他，似笑非笑，果斷不自取其辱，道：“我不問她，她也傻乎乎的！我去問小吉祥去！”
　　“哈哈哈！”
　　連在人前壹貫清冷的公孫羽都跟著大笑起來。
　　笑罷，就聽贏杏兒淡淡道：“這世上，唯有環郎，能讓我斂盡風華，素手調羹為君顧。
　　咱們多是大家子出來的女孩子，當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利益多過親情，算計多過溫情。
　　都中豪門無數，公侯伯府那麽些，卻唯獨環郎，能把家營造成壹個真正的家。
　　因此，我獨愛他壹人。”
　　“啪啪啪！”
　　就在眾女孩子沈醉於贏杏兒所言時，賈環鼓起掌來，道：“這番話，比這座山當生兒禮還貴重！
　　好，說的好！
　　極有道理！”
　　眾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