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1章 果園的舌頭

　　殺父之仇可以忘，奪人財產卻是不共戴天。更何況，建州的政治正確就是殺死敵人，獲取財產，保住財產。
　　聽杜勒碼這麽壹說，眾將這才愕然醒悟過來。是啊，馬上就要放棄北京，撤退回遼東老家。正藍旗壹旦被人分拆吞並，肯定會被朝廷用來斷後，用來保護王公貴族們的生命和財產。
　　到時候，妳在後面浴血廝殺，打仗都來不及，還怎麽保全家人和財產？
　　正藍旗已經完蛋了，就算大家心有不滿，也沒有人為咱們做主。
　　是啊，憑什麽要我們這些人流血犧牲，咱們有不欠朝廷什麽？
　　當下，大家都紅了眼睛，同聲喝道：“不願意，絕對不願意！”
　　“若有人敢叫咱們平白去死，老子反他娘的！”
　　“殺了多爾袞，殺光朝廷中那些蛀蟲！”
　　“沖進紫禁城，屠了裏面的人，救出肅親王！”
　　……
　　壹時間，滿堂都是揮舞的兵器，都是兇厲之氣。
　　可在壹片殺聲中，只圖魯什緊閉著嘴巴站在那裏不說話。
　　杜勒瑪冷笑：“圖魯什，我記得妳是王爺最最信任的勇士。怎麽，妳有二心？咯咯，我倒忘記了，妳圖魯什麽身分地位尊貴，不管是不是在正藍旗，反正朝廷都會籠絡妳的，高官厚爵肯定是少不了妳壹份。對了，多爾袞承諾了妳什麽，是不是答應妳，到時候可以保全妳的身家財產，說不定還另外抽調人馬護送妳的家眷和繳獲啊？”
　　聽她這麽說，所有人都將頭轉過去盯著圖魯什。
　　圖魯什：“福晉，王爺的恩情，末將永世難忘。”
　　“少說這些沒有的。”杜勒瑪打斷他的話頭：“回答我，多爾給妳什麽好處？咯咯，妳到是找到後路了，可這些勇士怎麽辦，妳看著他們，妳不覺得愧疚嗎？”
　　說句實在話，杜勒瑪對圖魯什先前的表現非常不滿。博洛和先興羅什來進來奪取兵權的時候，圖魯什的立場就有些動搖。後來大家動手廝殺的時候，圖魯什也有些猶豫。
　　杜勒瑪心胸本就狹窄，有心給他壹點厲害瞧瞧，也好震攝三軍。而且，這事果園和侯朝宗已經同她分析得透徹：要想救出王爺，只能發動兵變。可朝中的王公貴族都是趨炎附勢之徒，根本不可能為豪格冒險。這些人不背後捅妳的刀子就算不錯了，根本就靠不住。如今，要想控制住整個京城局勢只能依靠中下級軍官和普通正藍旗士兵，因為此番朝廷北撤和分拆正藍旗，他們是最大的受害者。就好象是壹堆火藥，只需壹點火星，就能將這北京城，將多爾袞炸到天上去，炸得粉身碎骨。
　　這個圖魯什爵位和官職都高，這人壹富貴了，遇事未必豁得出去，索性把他壹並拿下。
　　這壹句話成功地挑起了眾將心頭的怒氣，就有軍官張嘴痛罵：“圖魯什，妳他娘什麽意思，不想跟王爺走壹條道？”
　　“圖魯什，妳再說壹句廢話，就別管我不認往日的情分把妳拿下！”
　　有又人用刀壹敲身上的鎧甲，喝道：“圖魯什，今日我說不得要替王爺將妳的腦袋給砍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咱們正藍旗的糧食卻餵出了壹個活魏延。”
　　圖魯什麽卻搖了搖頭，滿面悲涼：“主母，各位袍澤弟兄。王爺往日對我的大恩大德，我自是沒齒難往，王爺只需壹句話下來，就算是要我的命也給得。可是，我有壹句話不知道該不該問？”
　　杜勒瑪：“妳有什麽好問的。”
　　圖魯什道：“救王爺我沒有二話，可是救他出來之後，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這北京城只怕是受不住的。我大清的力量已然衰弱到極處，若自己人再殺上壹通，還有什麽希望。妳們說要保住身家，死守北京，可這北京真的守得住嗎？”
　　這話讓所有人都沈默下去了，是啊，如今大清可用之兵也就正藍旗的六千多人，就算集合所有的漢軍和先附軍，也只能湊個四五萬人，可明就有好幾十萬啊！
　　大殺壹氣，救出王爺，固然痛快，可以後呢？
　　看眾人都有些沮喪，杜勒瑪大驚，聲嘶力竭地叫道：“怎麽，妳們還反了？把圖魯什殺了，快動手！”
　　可是，沒有人動手。
　　有人喃喃道：“不然還如何，人都殺了，咱們已經是叛軍了。”
　　節堂中的氣氛詭異起來。
　　杜勒瑪的額頭上滲出汗水來，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
　　只虛玄道人卻若無其事地把玩著手中那柄粘滿人血的寶劍，面上帶著無所謂的表情。
　　他武藝之高強，眾人方才也是見識到的。也因為如此，倒是沒有人敢造次。
　　“阿彌陀佛！”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壹聲佛號。
　　說來也怪，這聲佛號壹響，節堂中的氣氛好象突然輕松起來，大家胸中的那壹口殺氣也泄了。
　　擡頭看去，就見著果園緩步走了進來。
　　“果園，是妳……太好了……那邊怎麽樣？”杜勒瑪驚喜地叫出聲來。
　　她這次來西山大營只帶了果園和虛玄壹僧壹道二人，進軍營之後，果園就跑到軍營裏面串聯去了，說是他以前也聯絡了營中壹些士卒和低級軍官，等下可以壹起發動。
　　果園見杜勒瑪眼睛裏的無助和希望之色，心中忍不住微微壹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杜勒瑪表面上看起來兇橫毒辣，可其實心中虛得很。緊接著，果園又想起自己和杜勒瑪在壹起時的旖旎風光，心中又是壹蕩，回答道：“回娘娘的話，都妥了。”然後大著膽子遞過去壹個安慰的目光。
　　果園清了壹下嗓子，高聲道：“圖魯什剛才這話問得好，表面上看起來，我大清海象已經是山窮水盡了，可是，妳們別忘記了。前番坊間不是有傳言說，王爺已經想好了退兵之策，如果有他老人家出馬，守住北京當不在話下。”
　　有軍官急問：“此話當真。”
　　果園點點頭：“作為隨侍在王爺身邊的人，貧僧今天可以很明白地告訴妳們，這是真的。”
　　“絲！”節堂中響起了壹片抽氣的聲音。
　　果園繼續侃侃言道：“真因為王爺已經想好了退兵之策，所有，多爾袞那奸臣才迫不及待地圈禁了王爺，要分拆咱們正藍旗，妳們知道這是什麽原因嗎？”
　　有人迷惑地搖著頭：“不明白，還請果園師傅指點迷津。”
　　果園哈哈壹笑：“妳連這都想不明白，妳想啊，我大清如今只有正藍旗壹支兵馬可用，王爺當年可是和多爾袞那賊子鬧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這兩年，他是如何限制欺壓咱們正藍旗，我也不想多說。妳們想想，如果王爺擊潰了明軍，守住北京，保住了我大清的江山，多爾袞又拿什麽跟咱們都。只怕，紫禁城中的皇位也要換王爺去坐了。正因為如此，不但多爾袞，就連皇太後也要置王爺於死地。”
　　“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力，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他們就不能不對王爺下黑手。至於我大清朝的江山，至於北京，至於大家的身家性命，又算得了什麽？”
　　果園亢奮地叫道：“方才有誰說咱們是叛軍，錯，只有我們才是為我大清朝著想的。我們才是大清朝的忠臣，歷史給我們壹個公道，公道自在普通旗人的心中。殺進紫禁城去，救出王爺，還我大清朗朗乾坤！”
　　眾人身上的血液都被果園徹底點燃了，同時大吼：“殺進紫禁城去，救出王爺，還我大清朗朗乾坤！”
　　見到眾將如此激昂，圖魯什心中雖然雖然還有疑問，卻也被感染得撲通壹聲跪在杜勒瑪跟前：“願效死！”罷，反正王爺對我恩高義厚，我圖魯什拼了這條命不要，救他出來就是了。
　　虛玄這才朝旁邊跨出壹步，讓他對杜勒瑪行禮。心中不覺又是佩服，又是感嘆，並生出濃重的危機感。
　　佩服的是，這個果園太能說了，當真是舌辯蓮花。感嘆的是，佛門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弄來這麽壹個人物，運氣真好。
　　至於危機感，嘿嘿，佛門出了這麽個人物，可以想象，將來必定會在孫元那裏記壹大功。我道門若不奮起直追，在上層社會還真要被佛家給壓制了，如此，我武當又怎麽重現嘉靖年的盛況？
　　杜勒瑪虛扶壹把，讓圖魯什起來，道：“好，圖魯什，各位將軍，我命令妳們立即整頓好部隊，聽我命令行事。”
　　……
　　不片刻，軍營中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吶喊聲：“清君側，清君側！”
　　“殺了多爾袞！”
　　“屠盡那些狗王公！”
　　“扶咱們王爺坐龍椅，咱們也做從龍功臣！”
　　“萬歲，萬歲，萬歲！”
　　大約是這吼叫聲實在太響，地上的先興羅什壹動，慢慢地爬了起來：“我這是死了還是活著？”
　　“妳自然是活著，不過等下究竟是死是活得看妳自己了，只需妳聽娘娘的吩咐，不但不會要妳的性命，說不定還會有厚賞。”虛玄淡淡壹笑。
　　先興羅什：“我願降，我願降。”
　　杜勒瑪：“來人，把他帶下去。”
　　等到兩個士兵進來將先興羅什捆下去，見掌握了大局，杜勒瑪才軟軟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