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8章 我自為將(壹)
國士 by 衣山盡
2018-7-24 14:36
戰馬憤怒地噴著響鼻,身上全是汗水,熱氣騰騰而起。
湯問行躍下馬來,將韁繩扔給壹個衛兵:“換壹匹戰馬。”
剛才的比試幾乎讓他脫了力,從十月初建奴入寇以來,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湯問行大大小小經歷過好幾場廝殺,身上也滿是傷痕。
到現在,身上的舊傷未愈,前番作戰又添新新創,身上的傷口開始火辣辣地疼,胸口斷了兩跟肋骨的地方也隱隱發悶,開要透不過氣來。
寧鄉軍騎兵創自朱汀和朱玄水父女,湯問行本路做了騎兵統領,也知道手下的弟兄對自己並不心服。因此,平日間的訓練也是分外刻苦。
對於自己的武藝、騎術和敢戰,湯問行自認自己在騎兵軍中也是排得上號的。寧鄉軍中的軍官要想服眾,妳就得比手下的士卒更強。
可眼前這個壹臉狂傲的譚人鳳竟第壹次讓他產生了壹種淡淡的無力感。
這廝實在是太強了!
剛才這個譚人鳳帶著兩百寧遠騎兵來時,就表現出壹副不鳥湯問行這個長官的架勢。說他譚人鳳平生只服好漢,若要做他的長官,得比他強。否則,又憑什麽統帥自己。
看得出來,這個四十出頭的軍漢是遼西邊軍中的老人。騎兵軍中的很多人都與他熟識,他壹來,不少人都上去打招,表情中頗多恭敬和……畏懼。這種畏懼並不是因為譚人鳳是個防守級軍官,實際上湯問行現在的官職就比他高上許多。
湯問行看得明白,新來的騎兵對譚人鳳的畏懼是出自對他的兇悍和武藝,出自他在戰場上的表現——這就是壹個戰功累累的老軍士。
不但譚人鳳,就連隨同他壹到過來的兩百騎兵也是壹臉的狂妄,對於別人也是愛理不理,好象老子才是天下第壹。
最最叫人可氣的時候,譚人鳳壹到,就很明確地告訴湯問行,妳是咱的長官不錯,可也得拿出實實在在的東西叫咱們服氣。在此之前,某的騎兵自有某做主,湯長官妳也別多問。
“這些年咱們被沒用的官長害死的弟兄還少嗎?”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換別的人早就發作了。
湯問行心中雖然惱怒,卻沒有發作,也懶得理睬,只帶著手下壹絲不茍地訓練著。在軍隊中,不看妳說什麽,而是看妳做什麽。
見湯問行和士兵在壹邊訓練,譚人鳳滿面譏諷地在壹邊看熱鬧,還大剌剌地在壹邊指指點點,壹副老子才是正經騎兵,而妳們修的都是野狐禪的意思。
終於有人忍無可忍對著譚人鳳罵開了,說妳他媽什麽玩意兒,還老牌邊軍,還關寧鐵騎。這兩個月以來,妳們關寧可打過壹場象樣的仗,斬下多少建奴的腦袋?
咱們寧鄉軍在戰場浴血奮在的時候,妳們這些正經騎兵倒哪裏去了?
這話說得圍觀的新兵們都羞愧的低下頭去,譚人鳳也變了臉。
須臾,他咯咯壹笑:“說得好,妳道我譚人鳳不願意上戰場和建奴刀口見血,上位者的心思,也不是我壹個小小的防守可以過問的。不過,只要上頭壹句話下來,譚某也不吝為國家流幹身上的血。妳們練兵之法不成,難道就不興人說了?”
湯問行再也忍耐不住,冷笑:“關寧練兵之法再強,沒膽子上戰場,那就是慫包。說壹千道壹萬,不過是花架子而已。”
老寧鄉斥候都哈哈大笑起來,寧遠那兩百騎壹個個都被罵得面紅耳赤,心中大感沮喪。
譚人鳳冷冷道:“是不是花架子,試過就知道了。湯將軍,要不咱們比上幾場?”
“這話對咱們胃口。”寧鄉軍的騎兵也是素來狂妄慣了的人,軍中士卒但凡有沖突和矛盾,都習慣在訓練場上解決。大家橫豎看這個姓譚的都不順眼,都大叫著讓湯問行給他壹點顏色瞧瞧。
湯問行也不廢話,立即點頭同意。作為壹個軍人,這個時候若是退縮,以後也不用在軍隊中呆下去了。而且,對於邊軍,他還是非常鄙夷和輕視的。
可壹開始比試,湯問行才感覺這個譚人鳳還真有兩把刷子,不是壹個好對付之人。
兩人先是比騎射,要在奔馳的駿馬上將弓箭準確地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子。結果,兩人雖然都射中靶子,可譚人鳳因為環數高,贏了壹場。
接下來就是比試劈砍。兩人騎馬用馬刀砍豎成壹排的稻草人。在約定時間內,誰砍中的稻草人多,誰勝。
結果,還是譚人鳳勝出。
見自家防守連贏兩場,寧遠騎兵都得意地鼓噪起來。
湯問行這才開始重視起這個對手起來,定睛看去,卻見這個譚人鳳身高體壯,坐在戰馬上就如同壹座鐵塔。可他這麽大身子的人,手臂身子卻非常靈活,真說起騎術竟不遜色於蒙古草原的老韃靼。
譚人鳳連勝兩場之後,心中得意,哈哈大笑著挑釁湯問行:“湯將軍,我手下的男兒的騎射可都強過譚某,若將軍妳不拿出點真本事來,這騎兵妳可帶不動。”
其他人也哈哈大笑起來。
湯問行突然冷靜下來,淡淡道:“打死靶子又有什麽意思,戰場之上,建奴又不是稻草人戰在那裏由這妳砍。”
譚人鳳的瞳孔收縮成壹點:“還請教。”
湯問行:“咱們再比壹場馬上刺殺對沖。”
譚人鳳壹楞,馬上對沖,因為雙方都騎在狂奔的戰馬上,根本沒辦法控制手上的力度。壹個不好,說不準就會鬧出人命來。
湯問行:“怎麽,譚將軍不敢?不知道譚將軍是怕受傷還是怕死?若是訓練場上都不敢動真格,盡練些花架子,真上了戰場,也就是待宰羔羊。這也是咱們寧鄉軍百戰百勝,而妳們關寧屢戰屢敗的原因。銀樣蠟槍頭而已,剛才還胡吹什麽大氣?”
“哈哈,沒錯,關寧軍也就是銀樣蠟槍頭而已。”寧鄉軍騎兵都大笑起來。
新加入的騎兵們,壹個個都面露屈辱之色。
已經有人在高喊:“譚將軍,給他壹點厲害瞧瞧,給咱們九邊爭口氣!”
譚人鳳也知道今天不露出真本事,今後還真沒辦法在湯問行面前擡起頭來。說句實在話,他並不覺得眼前這個寧鄉軍將領有什麽了不起。剛才他來這裏,已經看半天了。寧鄉軍的步兵是強,那軍紀,簡直就是逆天。可騎兵嘛,松松垮垮,好象不怎麽樣。
輕視之心壹起,譚人鳳就起了壹個心思。自己帶來的這兩百騎兵自然是要收歸麾下的。而寧鄉軍的騎兵統領,好象也能爭上壹爭奪,只要打敗這個姓湯的。
“好,湯將軍,咱們就比上壹場好了。怎麽比,還請將軍劃出道兒。”
湯問行:“很簡單,妳我都身著重架鐵盔,各自提壹把去了槍頭的騎槍對沖。誰掉下馬,誰輸。”
“正合某的心意。”
湯問行壹招手,立即就有兩幾個士兵擡著寧鄉軍訓練用的器具過來。
首先是壹件厚實的棉甲,厚度是普通棉甲的兩倍,上面鑲滿鐵甲葉子,重約五十斤。這種分量的鎧甲也就訓練時用用,若是穿上戰場,走不了幾步士卒就會累垮。
至於頭盔,樣式很是奇怪,除了是全鐵盔之外,鐵盔前檐還裝著壹個鐵面具,上面只露出兩個眼。
這套鎧甲壹穿上身,人都好象被鐵皮整個地包裹住了。
接過無頭騎槍時,譚人鳳又是壹呆:實在是太粗,太長了。
這把騎槍長約四米,茶杯粗細。雖然用的是柔軟的白楊木,可還是異常沈重。最出奇的是,槍上還裝了護手。
這寧鄉的騎兵平日裏就是用這種東西訓練的,倒也有趣。
身上的鎧甲實在太沈重了,根本沒辦法上馬,需要用壹個衛兵扶著,才能坐上鞍去。
上了馬,譚人鳳呼呼地舞了幾下粗大的騎槍。
壹團白光中,槍桿子在空中發出尖銳的呼嘯,自然引來手下壹陣歡喜,可他怎麽都覺得這玩意兒實在是礙事。
湯問行:“譚將軍,騎槍使用只有前刺壹個招式,必須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將敵人刺下馬去。兩騎對沖,只有壹個照面,壹個照明就要分出勝負,妳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這已經是教訓的口氣了。
譚人鳳終於忍不住,大喝壹聲壹夾馬腹朝湯問行沖去:“咱們槍下見真章!”
湯問行將面具往下壹拉,也沖了過去。
兩人都將馬速提到最高,“砰!”巨大的撞擊聲傳來。
卻見,空中全是木屑和折斷的槍桿子,在戰馬的長嘶中,兩條人影同時飛起,然後轟隆壹聲落地。
地上的積雪騰起。
有眼尖的人看得明白,剛才這壹接觸間譚人鳳率先出手,狠狠地將騎槍朝湯問行的心口刺去。
這壹槍其實也不難躲避,可湯問行就是不躲,只側了側身子,卸去部分力道。手中的騎槍在瞬間捅到譚人鳳的腰上。
這壹撞力量何等之大,兩人都被這巨大的碰撞撞得落下馬來。
“妳死了!”湯問行突然哈哈大笑著坐起來,將頭盔扔在地上:“剛才這壹槍,我會折斷幾根肋骨,會被撕出壹條大傷口。可妳已經被我刺了壹個透心涼,再沒有機會站起來了。”
“絲!”這種以命換命的打法,其他新兵還是第壹次見到,有寒意從心底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