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1章 過河

　　那個姓文佳氏的部將壹連說了幾次“這事我們不幹”其中飽含著正藍旗這兩年來所受的郁氣。
　　實際上，他這句話喊出了正藍旗很多旗丁的心聲。
　　自從豪格爭奪帝位失敗之後，正藍旗就受到了多爾袞的排擠，被折騰得夠戧。別人打仗，如阿濟格、多鐸，都是盡發主力，還讓漢軍各旗及新附軍配合。集中優勢兵力，挾泰山，以超北海，自然無往而不克。如此壹來，這壹年中，多鐸和阿濟格這兩個多爾袞的鐵桿功勞立盡，不但打出赫赫威風，手下所的戰利品也是數之不盡。如此良性循環，多爾袞的正白、鑲白兩旗的實力大張，旗中各人富得流油。
　　反觀正藍旗，多爾袞從壹開始就沒想過要讓豪格在戰爭中得到名聲和實利。不但正藍旗的部隊被他多調西派，拆得七零八落，就連上了戰場，得到的也不過是剿滅地方反叛這種毫無油水，且容易被敵人零敲牛皮糖壹點壹點削弱的任務。
　　這壹年來，豪格壹直在河北、山東壹旦鎮壓心向明朝的士紳和李自成地方政權的反抗。隊伍雖然沒有重大傷亡，可也架不住今天死壹個，明天傷兩個。
　　滿州八旗人馬本少，當初壹片石大戰時，多爾袞，集滿、蒙八旗，再加上漢軍旗，入關時總人數也不超過二十萬。其中，真正的八旗軍也就七萬出頭。平攤下來，每旗能戰之兵不過萬余。
　　正藍旗這兩年受到極大限制，豪格手頭的中兵力不過七千余。如今，駐紮在黃河北岸的只區區兩千之數。
　　如今現在進入河南，即便打贏了高傑，估計也有不小的損失。
　　問題的關鍵是，明軍可不只高傑的秦軍。就算殲滅了秦軍，鬼知道後面的山東軍、黃得功部什麽時候開到。對了，還有孫元的寧鄉軍。那可是能夠陣斬嶽托，打得多鐸聞風喪膽的天下第壹軍。
　　這幾只軍隊加壹起，超過六十萬，豪格這兩千人馬壹投入戰，說不好壹個沖鋒就沒有了。如此，不但豪格壹世英名盡喪，正藍旗也將傷筋動骨。
　　如此壹來，正藍旗在滿八旗中，就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聽到文佳負氣的叫喊，豪格突然壹笑：“妳可是怕了？”
　　“怕什麽怕，我又怕過什麽？”那個副將氣得壹張臉漲成紅色：“豪格，別說咱們手頭還有兩千建州精銳，就算只剩我壹個。只要旗主妳壹聲令下，即便眼前有千軍萬馬，即便明知道是個死字，我也不絕不皺壹下眉頭。如此，才算得上是來自通古斯的好漢男兒。豪格妳說這話，那是對我的羞辱。今日妳若不給我個交代，我就死在妳面前。”
　　說罷，就從袖子裏抽出壹把匕首，在掌心壹勒，有黑紅色的血液標了出來。
　　看到他如此野蠻剽悍，許定國派來的那個信使徹底呆住了。他從來沒想到過建奴會如此兇殘，壹句話不對，就要以死明誌。
　　豪格深深地看了文佳壹眼：“妳要個交代，好，我給妳。我只問妳壹句話，如果妳覺得我豪格問得好，問得妳無言以對，那麽，妳得給我壹個交代。”
　　文佳：“豪格妳問。”
　　豪格：“我問妳，我們是不是清朝的人，咱們正藍旗是不是建州人？相比起整個建州女真的前程，正藍旗重要，還是大局重要。”
　　“咱們自然是大清朝的人，咱們正藍旗自然是建州人。”文佳氏亢聲道：“相比之下，自然是大局要緊。”
　　“回答得好。”豪格猛地壹點頭，壹雙疲憊的雙眼中滿是光芒，大聲道：“沒錯，如果沒有我大清，沒有整個建州八旗，單憑我正藍旗區區八千兵丁根本就打不下漢人的花花江山，就算打贏了也占不住。知道明朝有多大嗎，足足有壹千多個縣，就算每個縣城放兩三個咱們正藍旗的兵丁防守，就能讓咱們的機動力量立即少上壹半。”
　　“且不說正藍旗，我大清朝何嘗不是如此。”豪格的聲音更響：“合滿八旗的兵力，也不過七萬，這不過是明軍壹個軍鎮的規模而已。在戰場上擊潰他們，我建州男兒當不在話下，可要治理偌大壹個中國，就不得不靠明人。咱們八旗子弟死壹個少壹個，可漢人卻有千千萬萬，我消耗不起啊！只有以漢治安，方是我大清千秋萬年的大計，這也是先帝定下的策略，這也是先帝之所以善待範文程、洪亨九、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他們的緣故。”
　　“可自我八旗軍入關以來，這段時間妳我在山東、河北所受到的抵抗難道妳沒有看到。漢人視我等如同寇仇，但凡有壹口氣在，就要同咱們拼命。尤其是那些士紳們，更是頑抗到底。這究竟是為什麽呢，漢人有壹句話是這麽說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不會接受我建州勇士的統治的。所以，咱們應該善待降人，讓他們給我等賣命。”
　　“許定國雖然自行其事，擅自行動，就是壹條不聽話的狗。可再怎麽說，他也是我豪格的狗。他是第壹條主動投降我豪格的狗。如果我不去救，豈不讓別的欲棄暗投明歸順我大清之人心冷？”
　　“為我大清朝的長遠計算，許定國必救。”
　　豪格又道：“多鐸他們馬上就要東進，這河南咱們大清是勢在必爭的。也罷，就讓我在前面開路吧！不是為多鐸，也不是為多爾袞，乃是為我大清。我正藍旗就是生在大清身上的毛，皮之不寸，毛將附焉？我與多爾袞、多鐸的私怨歸私怨，但在公事上，豪格卻是不會含糊的。這個回答，文佳，妳可滿意？”
　　那個姓文佳的副將點點頭：“明白了。”
　　說著，就跪在地上，壹匕首刺進自己的肩窩：“豪格，刀在這裏，妳要行軍法就動手，我絕無二話。”
　　豪格伸手將匕首抽出來，扔到冰面上：“正藍旗的勇士不多，死壹個少壹個，留妳壹條命，隨我過河殺敵。我們的目標是開封秦軍，這壹仗，妳要砍下十個秦軍的頭顱。若是少壹級，也不要來見我。”
　　“喳！”那個姓文佳的副將猛地磕了壹個頭，顧不得去裹已經被鮮血染紅的肩膀，跳起身來朝黃河中跑去，壹邊跑壹邊大聲吶喊：“正藍旗的勇士們，不要再搭橋了。立即收拾好兵器隨我過河作戰，不就是掉進冰窟窿而已，妳們怕嗎？”
　　“我們不怕，過河，過河！”兩千建州兵突然揮舞大兵器大吼，朝冰面上沖去。
　　正如先前那個姓文佳氏所說，因為天氣逐漸變暖和，黃河河面上的冰層已經變薄。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凝固的堅硬的冰浪，可底下卻是暗流洶湧。
　　有壹個正藍旗的兵丁跑得太急，加上身上穿著沈重的鐵甲，壹腳踩到壹個冰窟窿上，只聽得“撲通”壹聲就掉進水裏。可憐他甚至還來不及呼救就如同秤砣壹樣，直接沈到河底。
　　別的旗丁卻視若未見，也沒有壹個伸出手去抓上壹把，都很自然從從冰窟窿旁邊繞過去，繼續保持極高的行軍速度。
　　“撲通”又是壹聲，又有壹個旗丁掉進水裏，所有人依舊大吼著向前，向前，向前。
　　就這樣，他們硬是用踩地雷的方式，付出了二十多條性命的代價，硬生生在黃河上趟出壹條路來。
　　壹隊隊士兵，壹匹匹戰馬在河冰上形成壹條彎彎曲曲的線條，不斷前進，似是不可阻擋。
　　那個許定國派來的信使什麽時候看到過這種無懼生死的士兵，呆呆地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野人，兇獸，他媽的，他媽的，難道就不知道怕？”
　　“這就是我正藍旗的勇士，妳們明人有寧鄉軍這支天下第壹軍，我正藍旗也有這支滿州第壹軍。嘿嘿，因為有這群悍不畏死的軍隊，多爾袞在免去我的爵位之後，怕激怒了正藍旗勇士，又將王冠乖乖地戴在我的頭上。”豪格咬牙笑起來：“回去對許定國說，開封的那兩萬秦軍不足為懼，老子明日就能將之擊潰。最遲後天下午就能去睢州與他匯合。妳去傳我的命令，命許定國殺了高傑之後立即帶兵去占商丘，老子要用商丘做我正藍旗前出江淮的橋頭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