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九章 新鮮

　　壹個漢子停住驢車，上前對門前閑坐的唐老兒道：“主人家，路上走得口渴，討口水喝。”
　　唐老兒上下打量了漢子壹番，指了指旁邊的桌子上道：“那裏有碗，壺裏都是早上燒開的熱水，妳盡管倒了喝。我這裏臨著大路，那壺那碗便是為了方便來往的客人。”
　　漢子謝過，自己過去在碗裏倒了壹大碗水，壹大口壹大口喝進肚裏。
　　唐老兒壹眼看見不遠路上停了壹輛嶄新的馬車，沒上清漆，透著木料的新鮮顏色，看起來特別結實厚重。壹時好奇心想，走過去圍著轉了壹圈，看個不停。
　　漢子喝過了水，回到車邊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對唐老兒道：“這是我新到洛陽城裏買的車子，閑時在鄉裏拉些貨物。主人家是見過世面的，看這車子怎麽樣？”
　　唐老兒上前摸了摸，搖了搖頭：“好是說不上多好，不過勝在結實。”
　　漢子揚起頭道：“我們鄉下人家，不就要個結實嗎？我挑了壹個多時辰，榆木的呢！”
　　“那倒也是，結實耐用比什麽都強。”唐老兒點了點頭，又低頭看了看。“妳這車的車輪不錯，包的鐵皮厚實，而且看起來也細密。我這店前這些日子過了不少這種車子，就妳這車的車輪最精彩，必然耐用。”
　　“那是，我挑來挑去，就這壹輛的輪子鐵皮包得最好！我取走的時候，那個賣車的主管壹再舍不得，說是給自己親戚留著的呢！”
　　這些車輛的車輪都是木制，包括輪轂和輪輻。制好之後，再在外面包鐵皮。鐵皮是鑄鐵的，分成壹小塊壹小塊，細密的上在木頭車輪的外面。這鐵皮的用意與給驢馬蹄上用的蹄鐵是差不多的意思，也是差不多的用法，磨損厲害了可以更換。
　　別看這些小鐵塊不起眼，這車輪的成本絕大部分都花在了上面。哪怕是徐平再怎麽擴大煉鐵規模，鋼鐵依然是難得的東西，壹用成本就上去了。
　　看過了車，唐老兒問漢子：“妳是哪裏人？怎麽就想來進城買車了？”
　　“不瞞老丈，我世代住在彭婆鎮鄉下，那次到鎮裏見好多輛這車子，當時壹眼就看上了。問趕車的人，才知道咱們西京城裏出了這種車子，只要鄉裏有人作保，騎著匹馬到洛陽城裏，便就可以趕著馬車回去，等到秋後才壹起算錢，而且不要利錢。有這種好事，我自然就要買壹輛回去。不瞞老丈說，我們那裏都是大山，也不陡峭，車子勉強走得。秋後山裏的東西，甚至砍些樹木都能賣錢，有了車子，山裏隨便揀揀都能還錢啦！”
　　唐老兒連連點頭稱是，山裏面地廣人稀，土產又多，只要妳有辦法運出來，自然到處是錢。鼓婆鎮也在南下的大道上，鎮子位於伊河的谷地，兩邊都是大小不壹樣的山。其實南下大道之所以呈這樣的走向，先折到汝州去，本就是因為順著山川河谷的走向。
　　這漢子看起來不是住在鎮上的人家，而是周圍山裏的鄉下。他們那裏的山都是大大小小的土山，條件好的地方，也有道路能行車馬，車子用得上。要是真住在人煙罕至的大山深處，買車也沒有用處，只怕運都能運回家去。
　　有山裏的土產，有南來北往的大道，還有伊河的水運，這漢子的眼光看得挺準。
　　閑談了壹會，漢子看看天色不早，準備上路，唐老兒道：“妳若是以後做起生意來，要趕著車進洛陽城裏賣土貨，記得到我這裏喝壹杯酒。我這酒樓，不要看著有些破敗，但酒水是極好的，吃食也便宜實惠。這大道上販運的客人，走到這裏都要來喝我的酒。”
　　“壹定，壹定，下次到洛陽城來，壹定來照顧主人家生意！”
　　漢子壹邊說著，牽著馬走了幾步，壹下子跳到了車上，順著南下的大路而去。
　　唐老兒見車子走遠，連連搖頭贊嘆。這壹段時間，天天都有人從城裏買了這種馬車驢車，趕著從自己門前過。買了車就要運貨物，不能閑放在那裏，鄉下人哪裏有那個閑錢？
　　看來，以後自己門前的路要越來越熱鬧了，生意要好起來了吧……
　　正在唐老兒瞎想的時候，唐媽媽從酒樓裏出來，看見唐老兒，劈頭喝道：“妳這老兒不做正事，在這裏瞎轉什麽？！”
　　唐老兒不與女人壹般見識，搖了搖頭：“我在這裏看生意，妳知道什麽——”
　　“什麽時候生意要妳看了？快，快隨我回屋裏去，勸壹勸大姐！”
　　唐老兒吃了壹驚，急忙問道：“媽媽，大姐出了什麽事情？”
　　“唉呀，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聽來的閑言碎語，要跟著人家到城裏去開什麽制衣的公司。老漢，妳知道公司是個什麽？這些是我們這些窮苦人開的嗎？年前好不容易把在陶化坊的宅子賣出去，好好過日子多少是好？怎麽就想著要把錢折騰光呢！”
　　唐老兒眼睛壹瞪：“妳婆娘家沒有見識，大姐必然是有自己的主意！妳不知道，布告已經貼得到處都是，自今年起家裏的現錢都要算進戶等裏。我們這種人家，只有十貫，超出十貫之外，要麽存入官辦的錢莊，要麽就去開什麽公司。”
　　唐媽媽楞楞地道：“什麽是錢莊？大姐好像也說過這麽壹句，我沒聽明白。”
　　“錢莊就是存錢的地方，妳把現錢存進去，他給妳幾張紙券，要用的時候自然可以到錢莊去取。要是跟人做交易要出大筆錢財，也不用搬錢了，直接兩家到錢莊去，把這紙券交割了就是。好像——官府現在也不允許私下裏交割？——”
　　唐老兒也只是聽人講，理解得並不透徹。錢莊設立，社會上的大筆交易就不能夠再采取現錢的形式，而是交易雙方壹起到錢莊裏，立好契約，直接換了紙券就行。在這個過程中可能連錢的影子都看不到，雙方只要相信錢莊的庫裏有錢就行。交易的時候，契約稅商稅等等也就壹起扣掉了，省了征稅的麻煩。當然，如果使用金銀布帛私下裏交易，官府也無法掌控，但契約的有效性便就得不到官府背書，還可能被人檢舉偷漏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