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幕後主使
壹世富貴 by 安化軍
2018-6-29 15:22
“昨天妳們兩人在哪裏吃酒啊?”
再被濕紙在臉上糊壹次,龐大海雙目無神,直勾勾地看著前方。徐平坐在椅子上,壹邊翻著手裏的紙,壹邊隨口問道。
“街口陳二叔的小腳店裏。”龐大海傻呆呆地答道。
徐平點點頭:“什麽時候進的店裏,店裏有多少人啊?”
“記不得了。”
“兩人壹共喝了多少?吃了些什麽?”
“記不得了……”
徐平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對幾個兵士道:“妳們慢慢審問,我出去走走。等什麽時候這廝記起這些事情來了,出去叫我。”
兵士應諾。
徐平出了房門,想想也沒有什麽別人事情,便擡步向兵案廳那邊去。
劉沆和司馬池、吳遵路三人忙得滿頭大汁,趴在桌子上對著三司名籍。
此時已經接近尾聲,對過了接近四百人,有七八十人名字對不上號。除了劉沆帶的壹二十人,還有五六十人不知道是什麽身份。
見到徐平進來,三人忙起身見禮。
司馬池向徐平介紹過了情況,嘆口氣道:“現在看來,這些對不上名字的人才是領頭鬧事的,卻不知道哪裏找去。如果只是處置那些盲從的小吏,不說於理不合,昨天帶頭鬧事的那些人只怕日後還會做出事來,我們如何交差?”
徐平看了看桌上的名錄,對司馬池道:“先把人抓來,妳們分別審問。每壹個人都問明白昨天能夠認得哪些人,這些人不管在不在名錄上,都壹起抓回來審問。”
司馬池應是,與劉沆和吳遵路壹起商量。
徐平又道:“審問的時候不要全靠下面小吏,妳們如果看不過來,便到禦史臺去喚些公吏過來。三司的公吏與鬧事的人難免有情面,不能全信。”
禦史臺的公吏要求高,相比其他衙門也信得過,只是人數太少,沒有多少人可調。
司馬池想想也有道理,便寫了帖子,喚了個軍將過來讓他去禦史臺叫人。
幾人壹起說了壹會閑話,那邊看門的兵士過來稟報徐平,那邊有結果了。
從窗縫裏鉆進來的壹縷陽光隨著窗子的晃動跳來跳去,經這陰暗的屋子平添了許多生氣。看著這縷陽光,就連陰冷的感覺都淡了許多。
龐大海臉色慘白,整個身子縮在柱子旁邊瑟瑟發抖。聽見門響,不由自主地就渾身哆嗦。直到徐平走到他身邊,才擡起頭,眼睛裏滿是恐慌。
“說吧,到底是什麽人讓妳們昨天冒充公吏鬧事的?”
徐平沒有廢話,直截了當地問道。
“稟——稟官人,是催驅司的主事馮力行。他說只要我們兩個做好這件事,便給我們壹人十貫錢。如果把他供出去,就——就——”
說到這裏,壹邊不遠處的秦三就叫了起來:“原來馮主事給的錢是壹人十貫,龐大妳怎麽告訴我是五貫?妳連我的錢也吞!”
徐平搖了搖頭,不管兩人在屋裏怎麽爭吵,出門外叫了兵士過來,去催驅司把那個叫什麽馮力行的主事抓來。
催驅司不在徐平管下,不過三司使寇瑊已經把這件事交給了徐平全權處置,既然有了確切的消息,那就直接抓人就是。
安排了兵士,徐平想了壹下,回到自己的官廳裏,攤開紙,把今天的事情大略地寫下來。然後喚過壹個雜吏,讓他把信送到寇瑊那裏。
不管怎麽說寇瑊是三司的長官,這些事情還是要告訴他,免得他那裏突然被人問起來什麽都不知道,就顯得難看。寇瑊雖然在朝中沒有什麽勢力,但頂在前頭替徐平扛下了不少壓力,徐平從心裏感激他。
劉沆那裏名單已經校對完畢,除了昨天劉沆的人外,還有大約六七十人的名字在三司名籍上查不到。要麽不是三司的人,要麽就是昨天編的假名字。
此時鹽鐵司的院子裏已經站滿了人,都是昨天上街的下層公吏。雖然有兵士在壹邊彈壓秩序,依然鬧鬧哄哄,比菜市場還要混亂。
到了這個時候,這些小吏都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茫然不知所措的有,偷偷抹眼淚的有,拉著人哭訴的有,甚至還有人情緒失控在那裏對著天破口大罵。
劉沆和司馬池、吳遵路三人來到院子裏,看見這亂哄哄的場面不由皺起眉頭。數百人壹個壹個地審問不知要花多少時間,然而不沈下心去又找不出頭緒。
過不多久,十幾個禦史臺的公吏來到三司,向司馬池行禮。
司馬池對劉沆和吳遵路道:“這些人都是積年老吏,審問犯人都是平時做熟了的,不用別人教他們。但人數太多,我們也看不過來,也不能由著他們隨意去審。不如這樣,我們幾個商量出個章程來,要問什麽都壹壹條列清楚,其余的事情就不用費心了。”
“好,就按知雜說得辦。”
劉沆和吳遵路自然沒有異議,這是惟壹可行的辦法。要是壹個壹個都問明白,這數百人還不知道要問到哪壹天去。
三人湊在壹起商量要審問的內容,無非是姓名職事,三司履歷,昨天到底是為什麽上街鬧事,受了什麽人指使。而且最後特別加了徐平提醒的壹條,昨天街上看見了哪些認識的人,都在哪個衙門任職,也壹並全都寫下來。
鹽鐵司的長官廳裏,徐平看著站在下面的壹個瘦小精幹的中年漢子,沈聲問道:“妳就是催驅司主事馮力行?”
馮力行躬身道:“回副使,小的正是馮力行,在催驅司裏任個主事。”
“妳是催驅司的主事,月月都有俸祿,冬天有綿,年節有肉,三司哪裏對妳不住?”
馮力行並不知道因為什麽被押到鹽鐵司來,見徐平面色不善,忙賠笑告罪:“副使怎麽如此說?小的壹家吃穿全靠三司發的錢糧,心裏只有感激。”
“是嗎?”徐平看著馮力行,猛地壹拍桌子,“那妳怎麽唆使街頭閑漢,冒充三司的人上街鬧事?如今事情已經發了,還在這裏巧言令色!是要討打嗎!”
馮力行心裏咯噔壹下,沒想到徐平這麽快就摸到了他這裏,嘴上卻不敢認:“副使是從哪裏聽來的閑言?小的在三司壹向都本本分分,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
徐平冷哼壹聲,站起身來,到了門口,吩咐守的兵士:“帶那廝過來!”
兩個兵士抓著馮力行的胳膊,抓雞壹樣提著他跟在徐平身後。
進了審問龐大海和秦三的小屋,徐平道:“把這廝放下,讓他認認自己找的人。”
兵士應諾,把馮力行壹把摜在地上。
龐大海早已被嚇掉了半條命,看見地上的馮力行,表情呆滯,只是皺了皺眉頭。壹邊的秦三沒有受龐大海那麽多苦,此時已經緩過神來,見到馮力行,立即高聲喊道:“這次可被妳害苦了呀,馮主事!妳的錢賺到手裏還沒花,這就要吃官司!”
馮力行從地上壹下爬起來,對秦三厲聲喝道:“秦三,妳胡說什麽!妳不過是個街頭上的閑漢,跟我有什麽關系!”
徐平走到案幾前,拿起狀紙道:“這裏龐大海和秦三兩人都交待得清楚,是催驅司主事馮力行許給他們錢財,並提供了公服,讓他們上街鬧事。”
把狀給放下,徐平轉身對馮力行道:“妳這罪過,夠得上秋後問斬了!老實說清楚是什麽人主使,為什麽這麽做,戴罪立功,還能留妳壹條性命!”
馮力行脖子壹擰:“副使說的事情小的壹概不知!”
徐平笑著搖了搖頭:“那位龐大海,先前的嘴巴比妳還硬,現在還不是老老實實地招了?痛痛快快地說出來,也少吃些苦頭,妳何必呢?”
“哼,副使這裏私設刑堂,嚴刑逼供,這些街頭賊人的話壹句也信不得!我自清清白白,再怎麽問,也與他們說的事情無關!”
徐平看著馮力行,語氣有些無奈:“我也不想用刑,可就是奇了怪了,妳們這些人既然做出這事來,怎麽就沒壹個人老老實實招供呢?敢做不敢當?妳跟他們兩人不同,是三司公吏,在長官面前還沒壹句實話,受刑可不會像他們兩個那麽輕松!”
馮力行冷著臉道:“副使壹定要冤枉小的,我又有什麽話說?”
“來呀,把人綁起來!”
兵士上前把馮力行綁住,徐平緩步走到他的面前,沈聲道:“兩人口供清清楚楚,家裏抄出來的公服也符合他們所說,是妳從催驅司拿出來的,別說冤枉妳!既然妳拼著受刑也不想說,那我就成全妳。不過這次可不像他們兩個那麽輕松,如果妳嘴壹直硬下去,這雙手就此廢了。以後哪怕遇到大赦,妳也是個廢人,想清楚了!”
馮力行閉上眼睛,根本不搭理徐平,顯然是鐵了心硬扛。
徐平讓兵士把馮力行綁在柱子上,雙手伸開,各個手指都繃得筆直。又讓兵士取了牛筋做的彈弓來,只把牛筋取下,朝著他十指關節亂彈。
這是徐平前世從雜書上學來的明朝錦衣衛的酷刑,初時還不怎麽厲害,越到後面越是痛入骨髓。這刑比剛才用在龐大海和秦三兩人身上的更重,痛感是越來越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