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三章 如何審問新羅公主

　　看到新獄友豆盧欽望被拖進來，楊執柔先是露出期盼：“是他！是他！就是他！”
　　可緊接著豆盧欽望被直接吊起，楊執柔面色變了：“這……這不對吧！他是內衛閣領啊，妳們的頂頭上司，都不對峙，直接吊人？”
　　丘神績理都不理，興奮地拉鎖鏈，動作極為熟練。
　　李彥則十分平靜的將五大罪狀念了壹遍：“有關上面所述的罪行，豆盧閣領，有什麽要爭辯的嗎？”
　　豆盧欽望抿了抿嘴，面色數度變化，最後以低如蚊吶的聲音道：“我沒什麽好說的，聖人錯用武後，責任在我。”
　　李彥點頭：“好，錄事寫供狀，給豆盧欽望畫押。”
　　眼見審案完畢，楊執柔急了，開始打抱不平：“我覺得這不對！”
　　如此壹面倒的局勢，顯然不是楊執柔願意看到的。
　　與豆盧欽望對峙，兩人互相辯駁，牽扯到更多的官員，才是他原本計劃的發展，此時都顧不得掩飾：“豆盧閣領，他們都還沒審問呢，妳怎麽就崩潰了？”
　　豆盧欽望氣得發抖，猛然擡起頭：“楊執柔，妳這卑鄙小人！妳我多少年的交情啊！我剛剛聽到消息時，還想為妳脫罪！妳為什麽要害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妳啊啊！！”
　　他顯然憤怒到了極致，束縛著雙手的鏈條哐哐作響，嘴裏不斷嘶吼，那擇人而噬的模樣，壹下子把楊執柔嚇到了，生怕他撲過來咬自己，只能弱弱的道：“我哪裏知道，妳的心理這麽脆弱，連辯都不敢辯的？”
　　楊執柔並不清楚，李彥的切入點，並不是單純的五大罪狀，重要的是之前武後執政，關內大災，罪名誰來擔？
　　同樣的，豆盧欽望心理並不脆弱，恰恰相反，他正是很理智，才會絕望。
　　如果單單是犯罪，哪怕幹的事情再喪盡天良，只要不是謀反，都有挽回余地，高門士族就有這樣的特權。
　　但如果是為上位者背鍋，那就徹底完了，聖人不能用錯皇後，現在查出他假冒祥瑞獻上，這下正好對上，果然是奸佞之臣讒言蠱惑。
　　他痛快認了，還能為豆盧家保存元氣，否則罪名本就存在，狡辯下去沒用不說，最後連家族都會被連累。
　　當然，豆盧欽望在這壹點上用去了最後的理智，滿腔的絕望與仇恨，自然就聚集到了壹人身上，對著楊執柔狂吼。
　　丘神績樂了：“我現在如果讓豆盧欽望去審楊執柔，他會不會嚇得什麽都交代了？”
　　狄仁傑搖頭：“那不是審問，妳只要壹松開鏈子，豆盧欽望會撲過去，直接把楊執柔給咬死……”
　　丘神績笑笑：“這不更是壹個最佳的威懾麽，有了豆盧欽望，我審問楊執柔的時候，必然是事半功倍。”
　　狄仁傑頓時明白，也不得不感嘆這位在審問上的反應之快：“不錯，這確實是不錯的法子。”
　　而楊執柔咬了壹個多年好友下水，就是單純的咬人下水，自身的處境並沒有改變，也徹底急了：“獻祥瑞的事情，不僅是他，還有京兆韋氏，韋承慶和韋玄貞叔侄……”
　　狄仁傑目光壹沈，既然準備對弘農楊氏開刀，又豈能再對另壹個關中大族下手，那是會在地方上出亂子的！
　　李彥更是直接打斷：“京兆韋氏在災情中出力甚大，得太子殿下贊賞，如今是人人羨慕的榜壹世家，楊執柔休要諸多攀咬。”
　　楊執柔壹聽對方侍郎都不叫，開始指名道姓，就知道不能繼續再汙蔑下去，臉色蒼白，眼珠滴溜溜轉動，思考著對策。
　　豆盧欽望則知道自己死定了，還想賣人情給韋氏：“我雖鑄成大錯，但也希望為內衛做壹些事情，在此推舉韋刺史為閣領，他世務精熟，老成持重，足以勝任閣領壹位，李機宜，將我的諫言記下！”
　　李彥：“……”
　　這什麽地獄推薦，韋刺史正是如今又調任蘭州當了刺史的韋承慶，這位如果真當了內衛閣領，然後被弄下去，那閣領就真成高危職業了。
　　李彥對於內衛的名聲還是很在乎的，不願再聽這兩人胡言：“神績，他們就交給妳了。”
　　丘神績蒼蠅搓手，激動不已：“六郎，我是就在邊上審問，還是帶去另壹間審訊室？”
　　豆盧欽望和楊執柔聞言不說話了，驚懼的看了過來，目光中透著懇求，但李彥擺了擺手：“帶走吧，記住不要過度用刑。”
　　這過度兩個字，把豆盧欽望都嚇住了：“我已經交代了！李機宜，我都交代了啊，妳還要怎的！！”
　　李彥無視他們哀嚎著被拖走，來到金智照面前。
　　金智照已經醒了，正閉著眼睛養神，對於旁邊的紛亂充耳不聞。
　　這份鎮定倒是讓李彥暗暗點頭，哪怕雙方是敵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師門的成員素質相當高。
　　他開口問道：“妳的父王是文武王？”
　　金智照依舊閉著眼睛，但嘴唇微微抿了抿，透出壹絲緊張。
　　李彥道：“不回話是沒用的，妳師兄也明白這壹點，我這個人喜歡講道理，妳有什麽述求，可以跟我說。”
　　金智照緩緩睜開眼睛，冷聲道：“李元芳，妳贏了，我們技不如人，落在妳手裏無話可說！”
　　“但妳就算再折磨我們，我們師兄妹也絕不會透露出別的事情，妳休想從我們身上打探到別人的情報！”
　　李彥有些無語：“妳們以為楊執柔是怎麽被抓進來的？”
　　金智照蹙起眉，壹副妳不要冤枉人的表情：“不是他策反百騎的事情暴露，那個北衙百騎指證的嗎？”
　　李彥都替楊執柔覺得不值：“就算他有錯，妳們就難道沒有壹點責任嗎？如果我沒有從楊府裏將妳們抓住，來了個人贓並獲，他堂堂壹位戶部侍郎，會如此輕易的吊在內獄？”
　　金智照信念堅定，昂起脖子：“這也只是巧合罷了，妳休想汙蔑我們！”
　　李彥搖搖頭，沒有在這方面爭下去，話題壹轉：“那說說吧，妳身為新羅公主，在我大唐內部興風作浪，是為了什麽？”
　　金智照沈默片刻，幹脆的道：“我是為了保護我的國家，妳們滅了高麗和百濟，下壹個目標就是新羅，我們新羅需要自保。”
　　李彥收回之前個人素質高的評價，面容沈下：“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厚顏無恥還是妳們在行。”
　　“新羅本是三韓苗裔裏面，最為弱小的國家，連倭國都能逼得妳們朝貢入質，妳的祖父春秋公，還去過倭國為質！”
　　“如果不是我們大唐出兵相助，妳們國家早就被高麗和百濟給滅了，現在我大唐沒有侵略妳們新羅，只是要在被唐軍滅掉的高麗百濟設立羈縻府州，妳們新羅諸多阻攔，反倒變成了保家衛國？”
　　金智照也怒了：“妳這話就完全是唐人的高傲，滅百濟滅高麗，我們新羅軍隊沒有參戰嗎？我們新羅沒有功勞嗎？”
　　“前朝煬帝、妳們的太宗皇帝，哪個不是挫敗於高麗國下，如果沒有我們，妳們唐人就滅不掉高麗，我們理應得到該屬於我們的戰利品！”
　　李彥明白了，主要是楊廣把他們給慣的，真以為中原的統治者都是那德行了。
　　當年百濟聯合倭國發兵時，就是以楊廣三征高麗舉例，結果倭國傻乎乎的信了，然後就是白江口之戰的慘敗，唐軍出了那麽點人，把兩國聯軍吊起來打。
　　這還不算誇張的，為了證明高麗的勇猛，壹千多年後，朝鮮李朝編造謠言，說李世民率軍進攻高麗城池時，被他們的守將射瞎了壹只眼睛，才哀嚎著退兵，回到長安四年後就去世了，後世偷國多部電影電視劇裏面，都出現類似的橋段。
　　最神奇的要屬壹部叫《帝國的早晨》的電視劇，名字就是個玩笑，劇情更是離譜到難以想象，裏面講李世民被射瞎眼睛後，高麗趁勢率軍反攻，然後壹路殺進長安，是的，妳沒看錯，高麗軍殺進長安城了，那長安簡陋得跟村莊壹樣，戰敗的李世民向高麗大將跪地求饒，高麗以德報怨，選擇退兵。
　　這種平行世界都編不出的劇情能拍出來，就是因為後世那壹塊地方的人，被各種民族主義謠言洗腦，還真就相信李世民被高麗人射瞎眼的鬼話。
　　李彥這種學歷史的知道後，低血壓都被治好了，此時看著金智照，也皺眉道：“妳也是新羅公主，對於三韓苗裔，各個國家的歷史經歷，就沒有系統性的了解過嗎？”
　　金智照壹怔：“什麽歷史，我剛剛說的不是歷史嗎？隋煬帝沒滅掉高麗，唐太宗也沒有啊！”
　　李彥道：“那妳知不知道，太宗沒能滅得了高麗，完全是氣候原因？”
　　“那時冬季來臨，唐軍在苦寒的天氣下作戰，戰場上不傷亡，但生病會死大量的人，太宗體恤士卒，才選擇撤兵。”
　　“而此前，大唐三萬軍隊，已經大勝高麗幾乎傾全國之力的十五萬軍隊，斬殺高麗士兵四萬多人，唐軍自己損失不到兩千，如此壹來，唐軍繳獲了大量的牛馬、裝備、奴仆，把高麗折騰得半廢，太宗才班師回朝。”
　　“當然，如果考慮戰略目標的話，我唐軍確實算是敗了，畢竟沒有達成滅國的目標，太宗禦駕親征，居然也沒有滅了那小國，實在不該，因此太宗回朝途中，還念及了文貞公的好，言明有他在，肯定會勸告自己不要興師動眾……”
　　金智照聽得面容肌肉抽搐起來，妳這叫什麽話，都勝利到那個程度了，沒滅國居然就算失敗？
　　李世民顯然是那麽認為的，李彥也認可戰略上的失敗，說話更是直接：“滅高麗，是我們大唐的實力，妳們新羅的求援，不過是壹個出兵的借口罷了。”
　　“妳要說有沒有功勞，有！”
　　“但功勞大到讓妳們去奪戰利品？呵，白眼狼的行為罷了！”
　　完全體會到了大唐人的高傲，金智照氣得胸膛起伏：“胡言亂語！胡言亂語！”
　　李彥看著這位新羅公主，目光中透出憐憫：“明明知道雙方差距巨大，又要通過歪曲事實，來守護小國的自尊，真是可悲啊！”
　　當然，她也必須守著那點自尊，否則壹旦認清現實，恐怕就是另壹個金良圖。
　　李彥目光微微動了動，不再多言，走了出去。
　　他知道該怎麽審這個新羅公主了，吩咐左右：“去二館六學，調壹些修史的學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