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這次我要對付武後！

　　當開遠門遙遙在望，李彥臉上壹片沈靜。
　　心中對這個時代的憤怒、壓抑與悲哀，統統拭去，只留下最冷靜的思考。
　　他轉頭看向身後幾人：“這壹路所見，有何感觸？”
　　高太監和楊再威沈默，三位內侍中壹人露出不忍之色，另外兩人沒太大反應，神情十分麻木。
　　李彥淡淡的道：“諸位在慈恩寺中修習光明勁時，應該也通佛法，當知因果業報，今生所做的孽，來世是要還的……”
　　那兩位內侍神情立變，開口道：“災情悲慘，非奴等之過！”
　　李彥道：“天災不可避免，但人禍卻可挽回，關內糧食短缺，並不是今年才這般，年年都有受災，各郡縣早有準備，為何災情今次如此嚴重？妳們若是問心無愧，自然可以說與之無關，來世也不會得孽報！”
　　兩名內侍臉色發白，趕緊雙手合十，默念佛號。
　　李彥不再多言：“走吧，我們入城！”
　　長安外城十二座城門，除了規格最高的明德門，有五道門，其他都是三道門。
　　開遠門也是三道門，平時這三座城門都是打開的，行人分作三條通道，依次出入。
　　但今日只開了壹道城門，來去的人也明顯少了，而看門的差役倒是多了許多，警惕的目光不斷掃視行人。
　　尤其是見到那些身材幹瘦的，立刻上前盤問，有的幹脆直接驅逐，不讓入城。
　　李彥哪怕未穿官袍，但端坐在獅子驄上，壹看就是貴人氣質，到了門前取出魚符，順利入城。
　　進了城內，楊再威實在忍不住：“這些人掩耳盜鈴，以為不將外面的災情傳到長安，就能當無事發生嗎？”
　　李彥道：“他們確實能當作無事發生，妳們看街上的人。”
　　眾人看去，就見行人雖不像以往那般川流不息，接踵而至，但也十分密集，臉上還帶著笑容。
　　這些歡聲笑語，平日裏溫暖人心，此時此刻，卻顯得格外刺耳。
　　因為就在半天前，他們親眼見到外面的災民，是如何齜著白森森的牙齒，啃著樹皮，吃下觀音土，口吐黃水，倒伏路邊死去。
　　不僅是大街上的人沒被災情影響，每壹座向外開門的府邸，那些達官顯貴的家，裏面大多熱鬧非凡，隱隱能聽到宴請賓客的聲音。
　　災民想要吃壹頓稀粥而不得，這些高門大戶，依舊歌舞升平，與往常無異。
　　李彥道：“這是最可怕的情況，沒有切骨之痛，根本不知各地是何等慘狀，甚至就算知道了，也會當作不知。”
　　高太監都看不下去了，但他知道讓這群有權有勢的高門貴族不再奢靡，並不現實，唯壹解決的辦法就是：“若百官去東都，關中的糧食就不會這般短缺……”
　　他遲疑片刻，終究咬了咬牙：“力主去東都就食的是太子殿下，李機宜如果想去先見太子殿下，奴等可以安排，只求李機宜不要多言其他，奴等也是奴仆賤命，身不由己！”
　　李彥看了他壹眼，目光稍稍溫和：“高內官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現在少陽院不好接近吧？”
　　高太監道：“奴等能想辦法的。”
　　李彥搖頭：“這倒是不必了，我現在不會去見太子，倒是要拜托諸位……”
　　他看向高太監身後的三位內侍：“我想請三位代我去少陽院壹行，讓太子殿下不要再繼續提議去東都。”
　　眾人楞住，李彥從腰間取出壹封書信：“將它交給少陽院內的曹內侍，如果能交給太子妃就更好了，確保太子殿下收到此信。”
　　內侍有些遲疑的接過。
　　李彥知道他們的顧慮：“妳們有人識字嗎？”
　　其中壹人道：“奴識得壹些。”
　　李彥道：“書信我沒有封，妳自己看看。”
　　內侍遲疑著打開，看了壹遍，發現還真是勸說太子殿下的。
　　李彥道：“妳們不必疑慮，太子殿下看到信後，問起情況，妳們只要再將路上所見所聞稟告即可，其余的不必多言。”
　　內侍松了口氣，只要不準備跟他們背後的主子對著幹，那自然沒有不願意的道理。
　　三人齊齊行禮：“請李機宜放心，信壹定帶到，奴等也希望災情早早過去，為來世積德！”
　　李彥點頭，又看向高太監：“高內官既然回來了，自然要入宮見皇後……”
　　高太監緊張起來。
　　雙方此前壹直默契的沒有說背後的人，哪怕都心知肚明，但有時候就需要這層遮羞布，撕開了就再無緩和余地。
　　令他如蒙大赦的是，李彥並無任何激烈的話，反倒是平靜的道：“請高內官將邊境所聞所見，事無巨細的匯報給皇後，吐蕃和吐谷渾目前的情況都要說明。”
　　高太監躬身道：“這是當然，奴本來就要稟告天後，李機宜沒有什麽話要帶嗎？”
　　李彥道：“不用帶話，等我入宮後會當面稟明，高內官完成分內之事即可，關於丘閣領暴露的事情，也但說無妨，不用隱瞞。”
　　高太監默然片刻，深深行了壹禮：“李機宜保重！”
　　四名內侍離開，李彥對著楊再威道：“下馬走走？”
　　兩人各自下馬，緩步慢行，融入到人流之中。
　　由於親眼目睹了關中各地的悲慘，楊再威越走越是不自在，幹脆道：“李元芳，妳到底要做什麽？”
　　李彥道：“有些事情以後再說，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希望緩解關內災情，能多救壹些百姓是壹些。”
　　楊再威冷哼：“我是聽我師父的，不然的話，這等事情我是絕對看不慣的，壹定會助太子成功，這群官員要留在長安是吧，殺上壹批，還怕他們不走？”
　　李彥問道：“妳知道哪些官員希望留在長安？”
　　楊再威皺眉：“想要去東都的，肯定是江南壹派的官員，江南的漕運直達洛陽，他們在那裏說話更威風，至於反對的，當然是不願意江南官員崛起的，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妳壹個五品官，問我壹個刺客？”
　　李彥道：“不用妄自菲薄，妳是弘農楊氏出身，又有著苦難與歷練，眼光是很準的，還記得妳我之間的賭約嗎？”
　　楊再威精神壹振：“妳要殺誰？百官之中隨便選，宰相都沒問題！”
　　李彥道：“恰恰相反，我要妳履行的賭約是，在我要求的這段時間內，不接受任何刺殺的任務。”
　　楊再威怔住。
　　李彥看向他：“無論要妳去刺殺誰，妳都不接受，這違背道義，超出能力之外嗎？”
　　楊再威十分不解：“違背倒是不違背，大不了我裝作受傷未愈，或者幹脆躲起來，可為什麽啊？”
　　李彥道：“將唯識勁練到這般地步的高手，除了妳之外，應該也沒有幾人吧，我讓妳不接任務，也算是削減壹個變數了。”
　　楊再威眉頭壹揚：“當然，我師父有三位弟子，我是最厲害的，但妳真要防備這個，早在吐蕃之時，為何不下手殺了我？”
　　李彥道：“我壹開始不殺妳，是因為想要查出妳背後的人，後來不殺妳，是因為能救出暗衛家屬，重創噶爾家族，妳功不可沒。”
　　楊再威奇道：“我是妳的犯人，妳跟我論功？妳真是壹個怪人！”
　　李彥道：“壹碼事歸壹碼事，我現在押妳回長安，妳也能無罪脫身，我就不多此壹舉了，但妳怎麽當暗衛大統領的，又做了哪些事情，並沒有結束……言歸正傳，妳既然是妳師門最強，願意履行賭約，不再接刺殺任務嗎？”
　　楊再威眼珠轉了轉：“行啊，賭約能這麽輕松履行，我樂得輕松，不過我實話告訴妳，我師父也是不會接刺殺任務的，我兩個同門更不會，妳別想著設下陷阱，引他們出來。”
　　李彥不置可否：“那我們就在這裏分別吧，等楊再思回來，我會照顧他的，但妳想拉他去妳的陣營，我也會阻止，妳我各憑本事！”
　　楊再威撇嘴：“我已經不想那麽做了，他是風風光光的內衛機宜使，何必來摻我這趟渾水？李元芳，賭約歸賭約，妳放我這次，有朝壹日，我楊再威定還妳！”
　　說罷，楊再威把韁繩往馬背上壹拋，揮了揮手，沒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李彥沒有耽擱，直接往平康坊走去。
　　他從後門回了衛國公府。
　　李德謇匆匆前來，驚喜交加：“元芳，妳回來了！聽聞妳們出使收獲巨大，還在吐谷渾大勝蕃軍，打進了王城裏，是不是如此？”
　　李彥露出些笑容：“我們確實大勝，只要將如今的局面保持，吐蕃將不再是我大唐的禍患，再也無法危及隴右邊境，至於吐谷渾，我們也收復了！”
　　“好！好啊！”
　　李德謇喜不自禁，眼眶壹紅，甚至有些止不住眼淚：“有妳這位佳孫，父親在天有靈，會為妳感到驕傲的，我衛國公府總算不會後繼無人了！”
　　李彥知道這位心中的壓力也是巨大，與老父擁了擁，開始問正事：“大人，據妳了解，這次關內災情如何？”
　　李德謇有些奇怪：“關內災情？正在賑災啊！妳為什麽突然問起來？”
　　李彥沈默了下：“我們坐下說話吧！”
　　兩人坐下，倒好茶水，李德謇揮退仆從，壹邊喝茶壹邊問道：“我沒聽說使節團回歸的消息，妳卻這般匆匆回來，到底為了什麽？”
　　李彥拿起茶水潤了潤嗓子，開頭壹句話，就說得李德謇壹口茶水狂噴了出來：
　　“這次我要對付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