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幾百年才出壹個的“奇才”

　　“這裏是昔日內衛所設的據點？”
　　李彥回到寨內，先與程務忠壹起安撫了百騎上下，然後來到山洞，聽到丘神績的專業觀點，也恍然道：“確實能說通。”
　　狄仁傑面色鄭重：“六郎，賊人能利用此處，若不是巧合發現，就與昔日內衛有很深的牽連，此事甚是危險，不可松懈，否則恐釀成大患！”
　　李彥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們要主動出擊了，婉兒呢？”
　　狄仁傑有些無奈：“妳去看看吧。”
　　順著他的指引，很快就見到婉兒踮著腳，貓在審訊室外偷聽。
　　李彥來到邊上：“這麽好奇？”
　　婉兒趕忙解釋：“師父，丘叔說審訊也大有學問，我想學壹學。”
　　李彥笑道：“妳也別什麽都想學，審問技巧是壹方面，相貌氣質也很重要，妳丘叔叔是幾百年才出壹個的‘奇才’，別人怕是不行。”
　　婉兒有些小失落：“哦！”
　　李彥安慰道：“每個人都各有長短，很正常。”
　　婉兒仰起小臉：“那師父妳呢？”
　　李彥想了想道：“我每樣都懂壹點點。”
　　婉兒笑道：“我也想每樣都懂壹點點，啊……師父，裏面好像要交代了！”
　　審問室內，丘神績立於鄭三郎面前，眉頭揚起，似笑非笑：“妳背後的指使者，是汴州弓氏？”
　　鄭三郎道：“就是他們，我家中的田地就是弓氏所侵占，他們買通了縣衙，用以威脅，我壹時糊塗，聽從了這些奸賊吩咐。”
　　旁邊的錄事員，運筆飛快，丘神績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他斷去的手腕上：“還疼嗎？”
　　鄭三郎怔了怔：“當然疼。”
　　丘神績道：“隋煬帝三征高句麗時，百姓為了躲避繁重的徭役，不惜自殘手腳，時稱‘福足福手’，其後天下大亂，烽煙四起，我父於岐州起義，聚眾壹方，親眼所見百姓疾苦。”
　　“他與我說起這些時，我尚且年少，難以理解自殘身體是為了什麽，如今再見災情，倒是能想到隋末民不聊生的慘狀……”
　　“幸有太宗英明神武，開創盛世，後立百騎，妳父親也是老壹輩的百騎精銳吧？”
　　聽到這裏，鄭三郎臉頰肌肉狠狠抽搐了壹下，不願回答。
　　丘神績悠然道：“我父忠義，隨太宗南征北戰，我也是忠義之輩，怎麽到妳這裏，妳父忠孝，妳就成叛徒了呢？”
　　鄭三郎忍不住了，恨聲道：“現在是太宗治世麽？若是貞觀永徽之治，我家中田地豈會被侵？”
　　丘神績點頭：“看來妳是對聖人不滿了！”
　　鄭三郎低吼道：“是又如何？聖人從不在意我等的死活，難道我還要對他忠心耿耿？我反正死定了，也沒什麽好失去的，不必藏著！”
　　丘神績咧嘴笑笑：“妳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恰恰是還有許多可以失去之物，那些真正萬念俱灰，生無可戀的人，根本不會像妳這麽說……”
　　鄭三郎被他笑得心頭發寒，嘶聲道：“妳想怎麽樣？”
　　丘神績不答，轉了幾圈，突然道：“我們回到弓氏上面，這個關外豪族整日巴結聖人，妳知道麽？”
　　鄭三郎道：“當然！”
　　丘神績歪了歪頭：“這就奇怪了，妳明明敢對聖人心懷怨恨，卻又怎麽會投靠壹個整日巴結聖人的家族呢？”
　　鄭三郎稍稍沈默後，開口道：“弓氏表面恭順，實則暗中圖謀不軌，他們連百騎的田地都敢侵占，可見驕狂到了何等地步！我也曾想向聖人稟告，卻因他病重昏沈，連壹面都見不到，既然這樣，幹脆投了弓氏又如何？”
　　丘神績贊道：“妳確實有急智，這麽說還真的挺符合常理。”
　　鄭三郎昂起脖子，冷笑道：“我話也說了，交代的也交代了，就是弓氏指使，妳想怎麽樣吧，要用刑盡管來！”
　　丘神績擺擺手：“畫押！”
　　旁邊的錄事員將證詞呈上，鄭三郎仔細看了遍，發現與自己所說的真的壹致，左手也被解開，嘴角頓時噙著壹絲冷笑，幹脆的畫押。
　　丘神績接過，輕輕吹了吹，等待墨汁完全幹涸，將罪狀疊起，吩咐親信：“去給弓氏送去。”
　　鄭三郎猛然楞住，不可思議的尖叫起來：“妳！妳！妳敢跟弓氏勾結？”
　　丘神績掏了掏耳朵：“我丘氏落魄，弓氏每年都會送壹份禮，很會做人，我對他們家印象很好的。”
　　鄭三郎依舊不敢相信：“買通百騎，圖謀不軌，這可能是謀逆犯上的大罪，妳也敢通報弓氏？”
　　丘神績笑道：“無妨，如果弓氏真是圖謀不軌，我打草驚蛇後，自然會抓住他們的把柄。”
　　“如果不是，那妳現在與其關心我，倒不如好好關心壹下自己吧！”
　　“妳不是喜歡汙蔑麽，先是汙蔑郭五郎，現在又汙蔑弓氏，郭五郎是普通人家，沒法報復，弓氏呢？”
　　“妳死定了，弓氏無法報復壹個死人，會怎麽辦呢？”
　　說到這裏，丘神績已經來到他的身前，笑瞇瞇的道：“我跟百騎打聽了妳的情況，聽說妳的幼子年少勇武，也擅於射箭？若是好好培養，說不定日後也是個神射手，子承父業啊！”
　　鄭三郎臉色慘變。
　　丘神績道：“妳的家人此次必然獲罪流放，不過妳的兒子身體強壯，流放到嶺南，說不定也能活下來，日後還有壹份盼頭？畢竟人活著，就有指望，哎呀，妳說弓氏不會暴怒之後，對他下手吧，好可怕哦！”
　　鄭三郎喉頭聳動，想要求饒，卻知道這只會助長對方的氣焰，唯有咬緊牙，惡狠狠瞪著丘神績。
　　丘神績撫掌：“好！我就喜歡妳這種心狠手辣的眼神，為了替別人遮掩，連兒子的死活都不顧，不過我很好奇，妳那年幼的兒子，能承受多少痛苦？”
　　他話音剛落，突然伸手，死死捏住他斷去的手腕部位。
　　劇痛襲來，鄭三郎發出慘叫：“啊啊啊啊啊！”
　　關鍵是，還有那聲音縈繞於耳邊，形成肉體精神的雙重折磨：“妳看，我還沒用刑，妳就叫成這樣，等妳的兒子被弓氏抓起來，各種酷刑折磨，他又能堅持多久？他在喊阿耶阿耶救救我時，妳又在哪裏？”
　　鄭三郎淒厲慘嚎，渾身發抖，忍了又忍，忍了再忍。
　　終於，他實在忍不住了：“我說！不要通知弓氏，我再也不敢汙蔑他們了！”
　　丘神績手上力道根本不減，淡淡的道：“事實證明，妳還有許多可以失去之物，而我的耐心有限，妳想好了再說哦！”
　　鄭三郎顫聲道：“我想好了，是戶部侍郎楊執柔！”
　　丘神績眉頭揚起：“弘農楊氏觀王房嫡系，皇後的族親啊！”
　　楊執柔出身弘農楊氏觀王房，目前楊氏最強的壹房，也是武後母親榮國夫人的同房族人。
　　如果論血緣關系，他和武後是表兄妹。
　　壹想到順藤摸瓜摸到皇後身上，丘神績有些恐懼，卻又不可遏止的興奮起來：“皇後知情嗎？”
　　鄭三郎面孔慘白：“我覺得她知道！”
　　丘神績故意問道：“可我怎麽聽說，皇後與家中的關系壹向不好，昔年周國公死後，榮國夫人和她的三個女兒都被武氏子弟趕出家門，娘家楊氏也沒有伸出援手，皇後兒時生活清貧，執掌朝政時，弘農楊氏也沒有沾到什麽光彩？”
　　鄭三郎道：“我不知道那些事……但賀蘭敏之死後……楊氏似乎又與皇後關系近了……妳能不能松開？”
　　丘神績似乎這才註意到，自己捏住對方的斷腕太緊，五指縫隙不斷往外滲出鮮血：“啊，對不住，我太投入！”
　　鄭三郎快要崩潰了：“那妳倒是松啊！”
　　丘神績卻反倒加重力道，用更劇烈的痛苦去刺激他，立刻詢問：“妳突然暴露自己，是因為在寨主屋內，發現壹個盒子，裏面有壹顆首級對嗎？”
　　鄭三郎滿頭冷汗，瞳孔收縮：“妳……妳……怎麽知道？”
　　丘神績問：“那是誰的首級？盒子現在在哪？”
　　鄭三郎聞言表情再變，雙目怒凸，壹片血紅，瘋狂嘶吼道：“我不能說！妳殺了我吧！打死我也不說！”
　　丘神績反復詢問了幾次，可這回鄭三郎連寶貝兒子都不顧了，口中反反復復就是壹句。
　　見再下去，這家夥真有瘋癲之勢，丘神績的手終於松開，在鄭三郎的衣服上擦了擦。
　　將血擦幹凈，他取來布帛，細致地將鄭三郎的嘴堵上：“妳好好休息，養好精神，等我再來。”
　　鄭三郎聽了這話，身體壹挺，直接暈了過去。
　　丘神績露出沈吟之色，走出審訊室，見到李彥目光壹亮：“六郎，妳回來了，這鄭三郎交代了壹半。”
　　李彥道：“我聽到了，真是厲害，短短時間就撬開了他的嘴，換成我肯定要磨壹段時間。”
　　眼見婉兒也是壹臉佩服，丘神績呵呵壹笑，謙虛的道：“很久不審人了，生疏退步了些，不過此人連弘農楊氏都交代了，還怕區區壹顆頭顱，這是什麽道理？”
　　李彥和狄仁傑對視壹眼，也想不通是為什麽：“情報太少，分析不出來。”
　　丘神績提議：“有關頭顱的情況，那個寨主肯定也知道，要不設個陷阱，把他抓住審審？”
　　狄仁傑撫須：“不妨壹試，這個寨內的山賊，對於那位寨主十分信服，稱之為草莽英雄，不似壹般匪類，可以從他身上打開局面。”
　　李彥道：“好，此事就交給妳們，楊執柔的事情我來辦。”
　　丘神績又忍不住露出仇富的表情：“我覺得那弓氏也不無辜，侵占百騎田地有他們壹份，這些豪門大族，生活奢靡，索取無度，都不是什麽好人！”
　　李彥冷聲道：“那就去洛陽，好好會壹會這個榜壹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