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四章 在我的眼中，妳處處都是破綻！

　　“妳不是楊再思！”
　　李彥話音落下，眾人再度鴉雀無聲。
　　他們看著這個被擒拿在手中的人。
　　雖然臉上和身上的鮮血，讓此人變得狼狽猙獰，再無半分往日的和氣。
　　可無論是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內衛機宜使楊再思啊！
　　楊再思則瞳孔收縮，強忍住震驚，冷笑道：“李元芳，妳為了替使節團脫罪，開始胡言亂語了吧，我怎麽不是楊再思？”
　　李彥提著他，平靜的開始踱步：“諸位可還記得，我們使節團剛剛出使，到達岐州扶風縣驛館時，最先撐不住，要去早早休息的是誰？”
　　眾人看向楊再思：“是他！”
　　李彥又道：“諸位可還記得，登上赤嶺後，遇到冷瘴，無法適應高原環境，反應最強烈的是誰？”
　　眾人又看向楊再思：“還是他！”
　　李彥轉向珠丹：“珠丹衛官，贊普遇刺的那壹晚，叔公熬到壹半就去睡了，我、妳和楊再思四處追查線索，徹查王宮每壹個角落，到天亮時，妳是不是感到疲憊？”
　　珠丹點頭：“是啊！”
　　李彥問：“當時他是什麽反應？”
　　珠丹道：“他和我壹樣，也是面露倦色……”
　　說到這裏，珠丹猛然反應過來：“對啊，我出身高原苦寒之地，自小練武，楊使者是個文弱的人，居然與我的反應差不多！”
　　聽到這裏，楊再思臉色變了。
　　李彥開始分析：“我能徹夜不睡，精神飽滿，是因為習武有成，功力深厚，即便如此，連續不眠不休也吃不消。”
　　“而妳的武功也很高，作為刺客，在這方面的耐力同樣極好，所以很難體會到，那些體質虛弱者的感受。”
　　“比如真正的楊再思。”
　　“楊再思出身弘農楊氏，以明經科入仕，後來壹直在京為官，並未去地方執政，不說從小養尊處優吧，但也肯定沒吃過什麽大的苦頭。”
　　“他加入使節團時，我是有些詫異的，因為翻山越嶺來吐蕃出使，這絕不是什麽輕松的差事，尤其是對於壹個沒練過武的人來說……”
　　“事實證明，他路途上確實很不好受，終究是憋著壹口氣挺了過來。”
　　“結果入了王宮，妳居然體質突變，跟著我工作熬了壹宿，分別時還讓我好好休息？”
　　“當時聽到妳很有氣勢的聲音，我就生出了懷疑。”
　　“妳憑什麽陪我壹起到天亮？”
　　李彥發出擲地有聲的質疑，手中的“楊再思”沒動靜了。
　　李彥微微壹笑：“這就是無法代入到別人的位置，依舊以自我為中心扮演，而露出的破綻，當時珠丹在身邊，妳就下意識地模仿她，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趕來的李義琰看不下去了：“元芳，妳給他止壹止血，他暈過去了……”
　　李彥：“……”
　　這才發現，自己的推理小習慣，提著“楊再思”走了壹路，也灑了壹路的血。
　　他趕緊將“楊再思”放下來，止血處理，否則人就沒了。
　　“楊再思”給折騰得差點休克過去，不過終究體質強大，挺了過來。
　　蘇醒之後，他依舊不願意承認：“李元芳，我本就壹直隱瞞武功，先前路上都是偽裝的，妳單憑這些就斷言我是偽裝？簡直可笑！”
　　李彥反問：“那妳為什麽要隱瞞武功呢？”
　　“我大唐出將入相，會武功的文臣不在少數，楊再思出身高門士族，完全不需要裝成壹個體態虛弱的胖子。”
　　“當然，妳硬要說自己為了反差，平時偽裝成體虛模樣，倒也不是不行，那我們就來看看第二點破綻！”
　　“楊再思”梗著脖子，不願相信：“我還有別的破綻？”
　　李彥笑笑：“多呢！我們慢慢說……”
　　“在長安時，楊再思曾經跟我提過，沈巨源飲酒後容易發酒瘋，還曾經因酒誤事，受到責罰。”
　　“到了吐蕃後我禁止他飲酒，他就忍了下來，這點使節團內不少人都知曉。”
　　眾人紛紛點頭。
　　軍內飲酒誤事的情況十分常見，屢禁不止，沈巨源屬於有克制力的了，否則後來也沒法被丘英相中，成為機宜使。
　　李彥又道：“而贊普遇刺的那晚，是妳來通知我，我們倆趕到寢宮外，李公後到，沈巨源則在屋內醉酒大睡，對嗎？”
　　“楊再思”露出悔意：“不錯，這樣想來，我確實每次都太積極了，應該晚到壹些。”
　　李彥搖頭：“那也沒用，妳終究不是真正的楊再思，模仿不出他的方方面面，我問妳，楊再思在朝中任何職？”
　　“楊再思”想了想，臉色再變。
　　李彥道：“看來妳也明白了，對，他是禮部郎中！珠丹衛官，妳進到沈巨源房內的時候，裏面是什麽模樣？”
　　珠丹回憶了壹下：“酒味濃重，家具淩亂，還有不少破損的痕跡。”
　　李彥道：“那是沈巨源發酒瘋留下的，楊再思身為禮部郎中，居然縱容好友在異國王宮酗酒，萬壹鬧出醜聞，禮法何在？”
　　“退壹步說，楊再思礙於和沈巨源的交情，又見他在王宮內煩悶，陪其飲酒，又豈會放任其壹個人在房內？”
　　“在審問的時候，妳倒是突然想起來，要為他去準備醒酒湯了，不覺得太遲了麽？妳還認為自己沒有破綻？”
　　“只不過當時我不明妳的目的，對沈巨源也有疑慮，靜觀其變罷了！”
　　“楊再思”咬著牙，沈默下去。
　　珠丹不解：“那他為什麽要讓沈使者飲酒呢？”
　　李彥道：“是為了模仿沈巨源的身形，去把沈機宜擡出來。”
　　很快，牢內的沈巨源被擡了出來，放在壹起做對比。
　　眾人發現，兩人個子差得不大，但沈巨源魁梧，楊再思富態。
　　而細細看眉眼，還真有幾分相似，只是氣質大不壹樣。
　　楊再思瞇起眼睛笑，對誰都和和氣氣，沈巨源則強橫剛硬，常常生氣，但事後也不計較。
　　李彥道：“妳會天竺瑜伽之術，又得唯識勁身識，可以縮骨易形，不過想要身形體態模仿得壹致，也需要長時間的觀察。”
　　“而飲酒之後，沈巨源醉倒，妳就可以為所欲為，壹遍又壹遍的模仿他，直到目擊者看不出真偽。”
　　“同時妳讓沈巨源習慣了醉酒，也能確保在妳刺殺的那壹晚，沈巨源不會到處亂走，萬壹碰到別人，有了不在場證明，妳還怎麽嫁禍他呢？”
　　眾人釋去了疑惑，“楊再思”則沒了辯駁的欲望，垂下了頭。
　　鄭武衛至今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那當時在牢內下迷煙，把沈機宜從牢中帶走的，也是此人？”
　　李彥點頭：“當然，其實從妳們暈倒的順序上，就能看出到底是誰放的迷煙。”
　　鄭武衛壹怔：“當時壹片混亂，我們不知道誰最先暈倒，誰最後暈倒啊！”
　　李彥笑笑：“不需要知道得那麽詳細，只需要知道內外兩個房間，哪壹片最先暈倒就行了。”
　　他看向彭博通：“博通說過，妳看到楊機宜他們紛紛倒下，想去牢內幫忙控制沈巨源，結果走到壹半也不支了，倒在地上？”
　　彭博通點頭。
　　李彥道：“也就是說，妳們外面的人暈倒時，牢房裏面的幾個人還在控制掙紮的沈巨源，對嗎？”
　　彭博通不解的抓了抓頭，有些人則露出恍然。
　　鄭武衛明白了，露出濃濃的欽佩之色：“原來如此，假設是沈機宜偷偷放出的迷煙，那麽先暈倒的該是沖進去控制他的我們，然後才是外面的人，李副使真是洞察秋毫！”
　　李彥道：“不錯，當時牢房內的天窗關得很緊，密不透風，迷煙來自於房內，濃度絕對比外面高，偏偏博通看到的順序是反的，所以毫無疑問，暗算妳們的不是沈巨源，是位於最後面的他！”
　　眼見壹個個武德衛怒目而視，“楊再思”倒不在乎那些目光，只是回想起牢內的細節，也醒悟過來：“妳既然早早看出迷煙有問題，卻只說腳印，顯然是要穩住我，還想救出沈巨源？如此說來，那離魂癥，也是妳故意布置的陷阱了？”
　　李彥笑笑。
　　“楊再思”卻是確信無疑。
　　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讓他厲聲尖叫：“怪不得這般巧合，我壹再栽贓沈巨源，都被妳識破，正好見到那離魂癥之說，以為是天助我也，沒想到居然妳設下的套！”
　　“我以為自己已經是偽裝得天衣無縫，在妳眼中，卻處處都是破綻！”
　　“李元芳，妳到底是人是鬼！”
　　喊出這熟悉的話，就代表破防了。
　　顯然，“楊再思”知道偽裝已是無用，幹脆承認。
　　李義琰默默嘆息。
　　此人既然是刺客偽裝，那麽真的楊再思，恐怕已是兇多吉少。
　　如此壹來，沈巨源重傷昏迷，神智不知道能否恢復清明，楊再思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使節團這份打擊可不輕！
　　“很好，那就讓我看看妳的廬山真面目吧！”
　　李彥不再客氣，直接探出手，朝著“楊再思”臉上抓去。
　　他倒要看看這吐蕃刺客用的是什麽易容面具，居然如此惟妙惟肖，毫無破綻！
　　只是下壹刻，李彥在楊再思臉上摸索了遍，也不禁楞了楞。
　　怎麽會……
　　沒有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