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相互牽制相互制衡

　　陳應原本並不想拿下平滅東突厥的戰功，戰功對於陳應而言，已經夠多了。他需要把舞臺讓給李靖。夜襲陰山，這才是李靖的成名之戰，壹戰奠定其大唐軍神之名。
　　然而，頡利可汗卻好死不活，居然帶著三十五萬人馬跑到了定襄。
　　看來，定襄城與頡利可汗結下了不解之緣。
　　陳應可以讓下平定東突厥的大功，但是他的這些舊部卻不能再讓。從壹個朝廷的考慮，這次謠言風波，也給陳應提出了壹個警示。
　　事實上，陳應在任何地方待的都不太久。這不像李靖，也不像李世績，更不如薛萬徹。薛萬徹在涇州待了足足六年時間。
　　然而陳應在靈州不過兩年多，在河南府不足壹年，河北不足壹年，安西雖然超過兩年時間，但是西域實在太大了。
　　因為，陳應表現太搶眼了，他的鋒芒畢露，走到哪裏，哪裏都會為了模樣。這讓朝廷中有太多的人不安心。
　　他們害怕陳應在當地落地生根。
　　事實上，這並沒有用。
　　陳應到來之前，大唐的軍士非常苦，哪怕是十二衛之中左武候衛，壹樣勉強吃個水飽，至於肉食，根本就不用想。
　　但是，陳應從來不會貪腐軍中將士的那些可憐的菜金，也不會在將士們身上的甲胄，手裏的兵刃上作手腳。相反，陳應所帶過的任何壹支軍隊，他們都從陳應身上得到了具體的實惠。
　　正所謂有儉入奢易，由奢入淺難。壹旦軍隊將士們跟著陳應可以吃上飽飯，可以吃上肉，穿上暖衣，而且家中親人衣食無憂，他們就離不開陳應了。
　　換了任何壹個人，來帶陳應麾下的兵，只能按照陳應當時的政策走，否則，將士們馬上就會給他們顏色看。
　　哪怕陳應無權無職，壹紙命令下達，從靈州到朔州、再到河南、河北，甚至河東，東宮左右衛率、左右司禦率，甚至現在的左右武候衛。
　　只要陳應帶過的兵，他們都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接受陳應的號令。
　　只要是陳應帶過的兵，他們都打上了陳應的烙印，也會養成陳應的訓練方式，陳應軍中獨有的作息方式。
　　正如《亮劍》裏所說的那樣，壹支部隊的氣質，與他首任長官的氣質，有著直接的關系。陳應的思維方式，首先不同於這個時代，他甚至沒有慈不掌兵的習慣。
　　陳應認為，將士的性命是寶貴的，能不傷亡壹人解決戰鬥，就盡量減少傷亡。特別是靈州的定遠軍以及靈武左右軍。這支部隊是陳應以東宮右衛率的軍官為底子，組建而成的軍隊。
　　雖然時過境遷，雖然陳應已經有將近六年不再統領定遠軍與靈武軍。
　　然而，陳應時代保持的早晚兩練，全軍學習文化，以及將官與士兵談心，解決生活與心理問題等這些傳統都沿襲下來了。
　　天剛剛蒙蒙亮的時候，定遠軍將士已經起床，他們沒有人睡懶覺，在各自旅帥與團校尉的帶領下，以團為單位進行全副武裝越野訓練。
　　壹隊隊士兵冒著刺骨的嚴寒，喘著白氣進行拉練。
　　陳應站在城關上，看著排成整齊的隊伍，整齊擡腿落腳，千百人如同壹人的軍陣，臉上不由得浮現壹抹得意的神色。
　　就在這時，陳應身後傳來陣陣吱吱嘎嘎的聲音，這是靴子踩在積雪上，發出的聲音。
　　陳應沒有回頭，因為腳步淩亂，顯然不是陳應的部將，在統萬城可以不經稟告，能接近陳應三十步之內的人，只有李孝恭壹人。
　　城下拉練的士兵，無意間擡頭，發現城墻上陳應的身影。
　　他們的心情頓時激動起來：“大將軍！”
　　眾將士壹陣激動，校尉板著臉道：“向右看齊……”
　　“正步走！”
　　正步走的時候，非常威武，而且給人壹種非常震撼的感覺。
　　李孝恭望著城下的定遠軍將士，壹臉羨慕的道：“陳大將軍治軍之嚴，果然名不虛傳！”
　　李孝恭的話，陳應並沒有客套。而是淡淡的道：“河間王，頡利來定襄了！”
　　“來定襄了！”李孝恭有些意外的道：“他就這麽迫不及待？”
　　陳應道：“他來了，我不想讓他再走！”
　　李孝恭自然聽出陳應話裏的意思。
　　只是，北伐東突厥是朝廷的既定戰略，現在李建成的聖旨，以及兵部的調令還沒有來，此時異動，要犯忌的。
　　當然，李孝恭不是怕犯忌諱，如果頡利身邊只有萬把人，不用李建成命令，他早就帶著河東軍撲上去了。
　　關鍵是頡利可汗身邊擁有三十五萬大軍，而且還後隋的萬余人馬。他們卻不足四萬人馬，幾乎是十比壹的比例，實在懸殊。
　　李孝恭沈吟道：“如今，我們還沒有陛下的聖旨，要不要派人向長安請戰？”
　　“靠請示打仗！”陳應沒好氣的道：“吃屎都趕不上熱乎！”
　　李孝恭壹怔，沒有理會陳應。
　　事實上，光靠陳應手中可以調動的定遠軍將士，是遠遠無法前往定襄城的，這幾千人扔進去，很可能打敗頡利可汗！
　　李孝恭看著陳應臉色不善，卻沒有再說什麽。
　　在李孝恭看來，以不費吹灰之力，生擒了梁師都，收復夏州、延州、以及慶州二十八縣，他們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沒有必要畫蛇添足。
　　打敗頡利可汗固然欣喜，可是壹旦失敗，後果也非常沈重。
　　河東軍是李孝恭的部隊，名義上屬於陳應暫時節制，可是現在梁國已滅，梁師都被擒，李孝恭要是拒絕把河東軍交給陳應指揮，陳應也無可奈何。
　　想到這裏，陳應嘆了口氣道：“本大將軍不借調河東軍，只需要河東軍的裝備和給養，陳某再給定遠軍的兄弟們，掙壹份富貴！”
　　李孝恭點點頭道：“陳大將軍需要什麽，孝恭能做到的，壹定竭力而為！”
　　李孝恭也不敢把陳應往死裏得罪，畢竟，陳應是李建成身邊的紅人，嫡系中的嫡系。
　　陳應向李孝恭要了壹千輛四輪馬車，加上定遠軍準備的馬車，足足壹千余六百余輛，這壹千六百余輛馬車，其中四百輛用來裝載將士，其他壹千二百余輛馬車，全部用來裝載給養和燃料。
　　在如此寒冷的天氣條件下，沒有足夠的燃料，人在野外，恐怕連壹夜也撐不住。
　　陳應讓將士們準備壹個月的口糧，以及相應的戰馬草料，兵刃和甲胄，全部準備好，然後就開始進行最後的偽裝。
　　……
　　太極宮甘露殿內，壹身常服的李建成，放緩腳步，走進李淵的寢殿。
　　尹德妃正欲起身行禮。
　　李建成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
　　李建成走到李淵床前，仔細探查。
　　李淵正在沈睡。
　　李建成小心翼翼地走出寢室。
　　在寢室外等候的禦醫，給李建成見禮。
　　李建成壹臉不善的問道：“父皇到底是什麽病？”
　　禦醫結結巴巴的道：“風寒襲肺咳血，下午在臨湖殿外，站得太久了。”
　　李建成自責的嘆口氣道：“以前，身子骨沒那麽差啊？
　　禦醫道：“風寒之邪，病在肺衛，因風寒襲表，外束肌表，衛陽被遏，內舍於肺，清肅失職。
　　李建成壹臉懵的道：“什麽意思？”
　　禦醫道：“太上皇其實，已經患重病多時了。邪積胸中，阻塞氣逆，氣不得通，皆邪正相搏，邪既勝，正不得制之，遂結成形而有塊……”
　　李建成不耐煩的擺擺手道：“妳說得明白些！”
　　禦醫壹陣猶豫的道：“陛下，太上皇痰結已久，此番咳血，恐……去日無多！”
　　李建成被驚得目瞪口呆道：“壹派胡言！”
　　禦醫嚇得跪下道：“陛下，臣豈敢胡說，方才診治時，太上皇早就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癥……只是……沒有對陛下說而已。”
　　李建成呆立良久。
　　尹德妃走出門外，給李建成見禮道：“陛下，太上皇醒來了，請陛下進去。”
　　李淵閉著眼睛躺在榻上，聽著腳步聲傳來，輕聲的喚道：“大郎……”
　　李建成急忙上前，在榻前坐下。
　　李淵輕輕拉住了李建成的手，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色，問道：“妳猜猜，妳下壹道聖旨，陳應會不會馬上從統萬城回來？”
　　李建成聞言，頗為尷尬，壹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李淵低眉順眼恍若未聞。
　　李建成苦笑著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李淵費力的道：“論罪誅心，這是帝王之術……是權變……不是治道……治天下……要多用勢……慎用法……術……能不用則盡量不用……須知做天子……便做不得快意事……帝王之威，不在生殺予奪；天子之權，不在旌節斧鋮……朝廷的權威……在黎庶的心裏……朝廷的威信……便是……小戶家中的隔夜糧米……”
　　李淵斷斷續續說到此處，李建成面上已然動容，正準備有話。
　　李淵接著道：“昔年盛漢何等兵威……四夷賓服……十壹陵何等氣象……如今妳去看，未被盜尚有幾何？”
　　李淵神色疲倦的道：“朕死了以後，不要大興穴葬，不要大開山陵，壹襲紙衣，壹具瓦棺，墓穴以磚壘砌，不用石料，石人石馬，壹律不用。不要用官兵差役守靈，不修地宮，不置守靈宮人，只招募左近黎庶百戶，面其世代糧賦，使其行祭掃之職。石碑壹塊，上刻文曰：大唐天子臨晏駕……”
　　李建成擺擺手打斷李淵的話道：“宮醫們，天天有朝廷的俸米養著，其實本事不濟，這個孩兒，心裏有數。您的病還沒到那地步，慢慢將養，總有大好的那壹天。”
　　李淵道：“大郎……”
　　李淵急急地打斷李建成的話道：“陳應、李靖和徐世績，都是絕代名將，治軍用兵，當世無出其右者，又都是謹慎小心，深通韜晦之道的人，不用妳……”
　　說到這裏，李淵壹陣咳嗽。
　　李建成趕忙端起壹旁的水杯，卻有些手足無措。
　　李淵搖搖手，繼續道：“他們不用陛下……去操心他們的結果。只要此三人在朝，外夷內亂，皆不足懼……”
　　李建成連連點頭，心有不忍的看著李淵。
　　李淵接著道：“房玄齡雖是……二郎舊人，然則，胸有謀略，腹有機樞，更兼其人，不畏權貴，忠誠梗介，卻又不似，宇文士及那般……迂腐空談，乃是難得的諍臣，有他在，朝風不邪。”
　　李淵再度咳嗽起來。
　　李建成緩緩地放下杯子，默然不語。
　　李淵又道：“大郎……切記……關中之基，十二衛壹分為六，陳應、李靖、徐世績、李孝恭、李道宗、李神通各領兩衛，相互牽制，相互制衡……”
　　李建成心煩意亂的道：“阿爹，妳專心養病，我知道該怎麽做。”
　　李建成說著起身，大聲喝道：“來人，給太上皇移駕芙蓉園！”
　　就在李建成起身的瞬間，李淵眼中閃爍著壹抹精光……
　　可惜，李建成關心則亂。
　　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李淵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