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規矩就是用來改變的

　　大唐依舊在吵吵鬧鬧中渡過，玩起帝王權術已經上癮的李淵，在看到李建成勢強，還是把平定輔公祐之亂的功勞讓給了李世民。
　　東宮，李建成的案幾上碼放著厚厚的文牘。李建成心情郁悶，特別是陪著李元吉探望了李秀寧的“病情”之後，李建成的心情更加郁悶，不過，李建成還是非常認真地在案幾前埋頭署理公文，壹邊疲憊地揉著額頭，壹邊哀聲嘆氣。
　　魏征邁步走進來。
　　李建成擡頭，長出壹口氣道：“二郎這壹手，實實在在高明得很。”
　　魏征不置可否，自顧自的坐在了旁邊的座位上，開始幫忙署理公文。
　　李建成繼續喃喃的說道：“想不到，當年只會在沙場上打打殺殺的二郎，如今也能用出如此狠辣絕倫的陰謀手段了。”
　　魏征淡淡的道：“人都是會變的，況且，天策府人才濟濟，其實在秦王那邊，他也沒辦法選擇，無論他心裏怎麽想，如今朝中，他能與太子殿下爭得妳死我活！”
　　李建成苦笑道：“輔公祐與江左世族本就同床異夢，二郎率領虎狼之軍南下，江淮定會血流成河！”
　　魏征突然道：“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壹將功成萬骨枯。”
　　李建成有些意外的望著魏征道：“壹將功成萬骨枯，玄成還是壹語中的啊！”
　　魏征正色的道：“這首詩不是我寫的，而是陳駙馬寫的！”
　　“陳應？”李建成嘆了口氣道：“想不到陳應看得透徹，江淮數百萬百姓，刀兵壹起，還能幸免幾人？”
　　魏征想了想道：“太子殿下心憂江南生民生計！”
　　李建成點點頭。
　　魏征輕輕笑道：“征有壹計，可以讓江左百姓免遭兵禍之災！”
　　李建成趕緊問道：“玄成有何妙計？”
　　魏征淡淡的開口道：“其實杜伏威那邊，本沒有選擇的！”
　　李建成點頭道：“天牢壹事，已讓他與秦王壹系的武將，結下了大仇。”
　　魏征道：“所以，杜伏威若不投靠太子，遲早要死在秦王手裏。為今之計，只需要壹個人去將這個道理給他講明白即可。”
　　李建成趕忙問道：“那派誰去合適？”
　　魏征從公文中擡起頭，想了想道：“畢竟是位異姓王，還是臣下親自走壹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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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王府，此時因為陳應這個異世蝴蝶的作用，歷史開始走向岔路口。因為李秀寧沒有像歷史上壹樣病死，而李秀寧出面保下了杜伏威。如今，杜伏威雖然被褫奪了官職，像他身上的兵部尚書、太子太保之職已經被褫奪，但是，他卻依舊活得好好的。
　　然而，杜伏威卻非常清楚。江淮軍跟著輔公祐造反了，輔公祐絕對不會是李唐朝廷的對手，他或者可以有壹時之勝，李唐朝廷可以失敗壹次兩次，十次八次，輔公祐只需要失敗壹次，他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輔公祐辜負了他的信任，死有余辜，然而江淮軍十數萬手足兄弟，卻是無辜的。
　　每每想到秦王李世民居然會有江淮軍十數萬兄弟的鮮血，染紅他的晉升之路，杜伏威就恨得咬牙切齒。
　　可如今，杜伏威已經是籠中鳥，他只能坐視十數萬江淮軍兄弟生死兩難，而他卻毫無任何辦法。
　　杜伏威壹杯接著壹杯的喝酒，他想借酒精來麻醉自己，然而，酒越喝越多，杜伏威非但沒有醉意，反而越喝越清醒。
　　不知什麽時候，魏征揣著手，壹派慵懶悠閑望著杜伏威道：“大王，若是太子不再管妳，泱泱大唐，滿朝文武，又有誰，能做妳的靠山？”
　　杜伏威漫不經心地，將腳翹在案幾上道：“某家大不了轉投秦王。”
　　魏征冷笑壹聲，猝不及防的轉過頭道：“秦王那裏，永遠不缺妳這壹介武夫——”
　　杜伏威的神色壹僵。
　　魏征繼續道：“更何況，妳在大理寺天牢中，救下了太子，這是與秦王壹系的所有武將，結下了冤仇。壹旦秦王得勢，這些武將，必然紛紛得勢，到時候，秦王是偏向他們，還是偏向妳？”
　　杜伏威惱怒地收起腳，瞪著魏征吼道：“某家大不了壹死，何足道哉？”
　　魏征將身體微微前傾，壹字壹句的道：“大唐雖大，能夠為妳遮風擋雨的，只有壹個人，那就是太子——除此之外，妳只有死路壹條！”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杜伏威冷笑道：“某家十八年後又是壹條好漢！”
　　魏征冷然的道：“那就不知道妳江淮軍十數萬兄弟會不會如何想了，大王真想帶著他們，十八年來卷土重來？”
　　杜伏威聽到這話，簡直就如同雷擊。
　　他杜伏威除了壹個弟弟杜伏德之外，孑然壹身，了無牽掛。
　　他現在被困在長安，生不如死，對於死亡，他還真沒有任何恐懼。
　　然而，他最放不下的，還是江淮軍十數萬兄弟。這些兄弟，都是貧苦出身，無權無勢，當初追隨他造反，無非也是活不下去了。當初唐朝與王世充、竇建德決戰的時候，他原本占著絕對的優勢，助唐則唐興，助鄭則鄭勝。
　　當時，杜伏威不滿王世充橫征暴斂，貪婪無度，不滿王世充任人唯親，弒君自立，所以他率領十數萬江淮軍向唐稱臣，為了就是讓這些苦兄弟有壹個出身，可以好好活下去，可以過上太平日子。
　　可是，杜伏威沒有想到，輔公祐居然會跟杜淹合作，更想不到輔公祐居然率領十數萬江淮軍反了，公然稱帝建制。
　　現在，輔公祐雖然依靠著小聰明小勝壹局，卻依舊沒有改變，強弱對比，壹旦李唐朝廷啟用良將，依舊可以輕松滅掉輔公祐。
　　杜伏威望著魏征道：“妳有辦法救下江淮軍十數萬兄弟的命？”
　　魏征點點頭，然後搖搖頭道：“可以救下大部分，但是有些人必須死，比如輔公祐、左遊仙、張善安他們！”
　　“他們死有余辜！”杜伏威憤憤的道：“他們都該死！”
　　魏征道：“妳沒有多少時間了，秦王已經掛帥，擇日出兵，從長安抵達江淮，雖然有千裏之遙遠，秦王麾下騎兵不足半個月，就可以抵達江淮，壹旦讓秦王抵達江淮，江淮軍必定血流成河，唯壹的活路，其實就是他們自己手中，只要殺掉輔公祐這個首惡，左遊仙這個幫兇，江淮軍將士大都可以獲得赦免！”
　　杜伏威眼光精光壹閃。鄭重的道“妳需要我怎麽做？”
　　魏征道：“把闞棱給我，還有妳的五百義子，讓闞棱隨後南下江淮，搶在秦王之前，幹掉輔公祐，奪回兵權，再向唐稱臣！”
　　杜伏威冷聲喝道：“闞棱！”
　　扛著陌刀如同大狗熊壹般雄壯的闞棱大步而來道：“父帥！”
　　杜伏威指著魏征道：“妳聽從魏先生行事！”
　　闞棱不悅道：“父帥，李唐沒有好人！”
　　“混賬，住口！”杜伏威冷聲喝道：“還不向魏先生道歉！”
　　闞棱無奈，只好向魏征道歉！
　　……
　　陳應從開始返回長安之後，就被整個朝廷遺忘了。陳應也樂得如此。陳應陪著李秀寧養病，壹邊充當非常奶爸，教導著武元慶、武元爽、李嗣業與陳謙四個孩子。
　　自從從芙蓉園返回清林裏，陳應開始重點經營他的大唐工業大學。隨著江左世族和弘農楊氏的教授抵達，大唐工業大學也變得人才濟濟。
　　不過，最讓陳應郁悶的是，李建成隔三差五就朝著清林裏跑。
　　只要李建成到來，為了不穿幫，李秀寧少不得壹陣雞飛狗跳，趕緊化妝，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何月兒的易容之術，越來越出神入化。
　　李建成在長安親眼看著清林裏這裏從壹片荒蕪的土地，在短短四五年的時間，屹立起壹座新興的城市，別看陳家堡名為壹堡，事實上人口早已突破了萬戶，放在大唐全國，絕對是上縣。
　　最讓李建成好奇的是，陳應就像送財童子壹樣，從來不缺錢。有的時候，李建成的都在嫉妒陳應有錢。
　　此時，距離年關越來越近，當然朝廷此時用錢的地方也非常多。比如四十八位開國公爵、二十二位藩王，足足數百名開國侯，至於伯子男爵，更是上千。臨到過年，朝廷要發俸祿，每每看到已經接近枯竭的國庫，李建成就忍不住發愁。
　　李唐是建立的大隋的廢墟之上，所以李建成非常清楚，隋朝的那些官員和勛貴，是如何在短短二十幾年的時間內，貪腐之風席卷已然滲透到這個昔日強大帝國的方方面面，蠶食著帝國的根基，這個帝國所剩下的最後壹點執行能力都被用來搜刮民脂民膏了。
　　大業十三年的時候，楊廣依舊發出開興洛倉啟用壹百萬石糧食賑濟災民的聖旨，然而那個時候，貪腐的官員，依舊不忘記把朝廷裏的錢，往家裏劃拉。
　　隨著，大隋轟然倒塌，李建成這個大唐太子，非常註意這個問題，所以他才制定了非常苛刻的制度，貪汙十貫錢，就會被處決。
　　雖然大唐僅僅開國六年，李建成已經聞到了由上到下都散發著壹股濃濃的暮氣和腐臭味。
　　作為壹個有理想，有節操，有底線的太子，李建成非常誠懇的向陳應請教如何治理貪腐問題。
　　“人性本善，這壹點想要完全杜絕，根本沒有可能！”陳應聽完李建成的陳述，他兩手壹攤，有些無奈的說道：“大唐現在的問題，其實就是富貧差距太大，世族門閥太強，而老百姓太弱，就連妳這個太子也太弱了，根本就鬥不過這些世族門閥，官員可以組織老百姓墾荒，開墾出多少，用不了多久就被占光，就算把官司打到皇帝那裏，輸的也是妳，因為那些世族門閥在朝廷裏有大把靠山！”
　　李建成聞言，神色黯然。
　　大唐在處理貪汙問題的時候，往往是僅僅開了壹個頭。後面就無從進行深入下去了，每壹次嚴打，只能抓到壹些小蝦米。
　　土地兼並，是隋朝的最大的問題。為了防止關隴集團瘋狂圈地，搞得關中無地可用，楊廣采取了迂回的策略，他把國都從長安，遷到了洛陽。
　　然而，楊廣還是失敗了。
　　楊廣之敗，最大的根本原因不是他無能，不是他好大浮誇，也不是他步子邁得太差，而是因為他動了世族門閥的奶酪，世族門閥開始反撲，楊廣就成了悲劇。
　　楊廣壹生其實都在跟世族門閥鬥，不過在滿朝都是世族官員的情況下，楊廣可以說是舉世皆敵，楊廣雖然沒有畏懼，關鍵是他沒有真正的執行者。而寒門仕子，受不了世族門閥的拉攏與誘惑，辜負了楊廣的信任。
　　李建成的心情相當沈重。
　　陳應看著李建成灰頭喪氣，於是解釋道：“其實，世族門閥也不是不可以戰勝的，還有壹招，就是讓那些世族門閥看到比侵占田地能夠獲得更多利益的投資途徑，讓他們對田地失去興趣！”
　　李建成急道：“妳有何良策？”
　　陳應站在閣樓上，往遠處高高的煙囪壹指，笑道：“方法我已經告訴太子殿下了啊！”
　　李建成望著煙囪，依舊滿頭霧水。
　　陳應只好解釋道：“其實，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辦工坊！妳看我這些年辦的煉鐵坊、磷肥坊、馬車坊、農具工坊、家具工坊、面粉加工坊等等這些工坊，多賺錢啊！煉鐵廠已經給了朝廷，馬車坊現在每年收益至少十數萬管，光是那個面粉加工坊……別看不起眼，區區壹座小磨坊，壹年至少可以盈利數百上千貫，但是壹個磨坊的投入成本不過二三十貫，而且最多需要五六個可就可以完全打理開，如果冬小麥全部推廣，僅僅磨坊壹項，就可以增加上萬座！”
　　李建成還是有點犯難的道：“興辦工坊這種事情誰也沒有做過，有違規矩啊……”
　　千百年來，中國人都是守著十幾畝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壹代代的傳承下來，小農經濟早已深入國人的靈魂，讓他們去興辦工廠，確實有點為難。
　　現代中國人口超過十三億了，壹直在增長，耕地卻沒有增加壹寸，反倒壹直在減少，卻沒有出過亂子，靠的是什麽？靠的就是“世界工廠”這四個字。
　　那全國遍地開花的工廠為農民提供了除種田之外另壹條致富的途徑，到工廠打工的收益是種田的十倍，依靠這份工資就能解決溫飽問題了。
　　如果還像過去那樣全靠農業撐著，依靠十八億畝耕地供養十三億人口，信不信馬上給妳捅出天大的簍子來？當工業發展到壹定程度之後，工業稅就完全代替了農業稅，農業稅也就可以取消了，甚至還可以反過來給農民壹些補貼，對農民來說，這是天大的好事。
　　李建成壹臉糾結。
　　陳應笑道：“規矩就是用來改變的。大唐從前沒有高爐煉鋼，可是自從采取了高爐煉鋼，大唐的鋼鐵產能，比以前提高了上千倍不止，就像現在，普通百姓家裏的菜刀，都已經換成了高炭鋼，為什麽不用鐵菜刀？傻子也是知道鋼菜刀比鐵菜刀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