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背後壹刀（下）

　　差不多已經是極限了。
　　奧德曼大口喘息著，冰冷的空氣順著喉嚨進入肺部，但是卻完全無法平行內心深處的焦躁。他手中的長劍早已經沾滿了鮮血，放眼望去，整個城墻上到處都是屍橫遍地。雖然說直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打退了那些貴族私兵壹次又壹次的進攻，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還能夠堅持多久。
　　他們堅持不了太久了。
　　奧德曼很清楚這壹點，他轉頭望去，只見自己身邊的其他人這個時候也是壹臉的疲憊，不少人全身上下都是血汙，包括他在內幾乎人人帶傷，這還是多虧了那些制作精良的盔甲和武器裝備，不然的話，他們恐怕支持不到現在就已經潰敗了。
　　但是就算他們繼續支持下去又能夠怎麽樣呢？想到這裏，奧德曼不由的擡起頭望向外面，那裏還有數百名士兵，他們舉著盾牌擋住頭頂，然後搭起梯子爬了上去，雖然很快就有人上去試圖把梯子推翻，但是他才剛剛探出身體，就頓時被箭矢射中，慘叫著跌下了城墻。而防線也因此產生了缺口，很快就看見數個士兵順著梯子爬了上來，揮舞著武器發起了進攻。
　　“看起來已經到極限了呢，奧德曼先生。”
　　而就在這個時候，蒂莉絲的聲音響起。奧德曼驚訝的轉過頭去，發現她和那個半精靈少女正站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註視著他。
　　“需要我們的幫忙嗎？”
　　“這……”
　　聽到蒂莉絲的詢問，奧德曼不由的猶豫了壹下，說實話，他並不希望讓蒂莉絲太過介入其中，除了“戰爭讓女人走開”這樣的理由之外，更多的是如果蒂莉絲插手其中，那麽很容易會造成壹定程度的權力混亂。詹姆斯就曾經告誡過自己，別看現在這些人的確正在反抗暴政，但是他們當中大多數其實對於貴族這個階級本身並不反感。假如有貴族願意收復他們作為私兵的話，他們說不定會很樂意接受這個邀請。而在這種情況下，蒂莉絲如果增加了話語權和影響力，那麽她就有可能成為“救國自由軍”的幕後指揮官。就算她本身沒有爭權奪利的習慣，但是如果她的意見和奧德曼產生了沖突，那麽卻有可能因此而影響到其他人的判斷和立場。
　　也正因為如此，壹直以來，奧德曼都與蒂莉絲保持著“互助協作”的關系，但是並沒有真正依靠她們。可是現在，假如需要她們出手來擊敗這些貴族私兵的話，那麽就等同於他們“依賴”蒂莉絲，當然，如果僅僅只是依賴壹個女孩子，除了面子上過不去之外也沒什麽。可問題蒂莉絲的背景可不小，誰也不知道，在她身後的那個勢力，究竟想要幹什麽。這壹點兒，就算是見多識廣的詹姆斯也沒有給出答案。
　　不過……
　　奧德曼猶豫了壹下，再次望向蒂莉絲。此刻的她依然穿著那件白色的長袍，哪怕是在混亂，布滿了殺戮的城墻上，她也是那麽的神聖，看起來仿佛與這裏仿佛完全脫節，如同另外壹個世界的住民。壹只流矢從旁邊飛過，但是在蒂莉絲的身邊卻是晃動了壹下，隨後失去了力量，就這樣垂直跌落地面。而站在她身後的半精靈少女依然帶著那副天真浪漫活潑的笑臉，似乎對於眼前的困境完全不放在眼裏。看她們這幅遊刃有余的表情，要麽對此漠不關心，要麽就是這些小打小鬧根本不放在對方的眼裏。
　　如果她們出手的話，肯定能夠扭轉戰局，可是……究竟要不要這樣做呢？
　　奧德曼思考了片刻，他轉過頭去望向城墻，只見在那裏，城墻上的戰鬥已經陷入了膠著的局面。貴族的士兵正在占據城墻，而其他人則在奮力抵抗，抵擋。他們沒有人投降，而是像殺紅了眼睛壹樣的撲向眼前的敵人。奧德曼親眼看見壹個年輕的小夥子在被貴族私兵貫穿了身體之後大喊壹聲，然後攔腰環抱住對方向前沖去，接著兩個人就這樣雙雙滾下城墻，至於結局不用看顯然也是註定的。
　　又壹個鮮活的生命消失了，而在這個時候，還有更多的生命正在陷入死亡的邊緣。這個時候，自己有必要為了這種毫無意義的權力爭奪而白白浪費別人的生命嗎？
　　奧德曼感覺呼吸粗重，天地可鑒，他不像詹姆斯，也不像那些老兵，他沒有在外面那個嚴酷的世界闖蕩過，也沒有經歷過什麽大規模的戰鬥。他只是壹個普普通通的警備隊長，在這之前他統帥的只有手底下十幾號人，經歷過的最危險的戰鬥就是與周圍地精的圍剿。除此之外，他並沒有什麽經驗。他不懂什麽軍隊調動，也不懂什麽權力與職務的分配，這些東西他或許曾經聽說過，但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事情，像他這樣的人根本就沒資格，也沒可能接觸這些……但是現在他站在這裏，手下率領著幾百號人，他們不是那些稱兄道弟，喝酒吃肉的山賊匪盜，而是為了同壹個目標並肩奮戰的同伴。
　　而他有資格要求他們為自己那點小小的權力欲而犧牲嗎？
　　不！
　　他們集合在這裏，不是為了成為壹個新的統治者，而是想要改變這壹切——改變貴族對平民的壓榨，改變貴族對平民肆意妄為的局面，這才是他之所以舉起旗幟的原因，這也是他的同伴願意追隨在他旁邊的原因。
　　“蒂莉絲小姐，我需要妳們的幫助！”
　　想到這裏，奧德曼不再猶豫，急忙大聲開口說道。而聽到他的說話，蒂莉絲微微壹笑，接著她握緊手中的天空權杖，輕輕向著地面頓了壹頓——看來她對於詹恩的這個動作倒也是學的像模像樣。
　　什麽也沒有發生。
　　至少在奧德曼的眼裏，他並沒有看見自己想像中天崩地裂，魔法飛舞的景象。這也難怪，他畢竟只是個普通人，那些高層面的戰鬥他沒資格也沒機會見識，打的炮火滿天飛不壹定就代表戰鬥有多麽激烈，相反，平靜也不代表毫無危險。
　　很快，奧德曼就發現那些士兵產生了變化。
　　那些原本試圖攀爬城墻的士兵尖叫著松開雙手，向下跌落。又或者緊緊的抱住梯子，壹動不動。而那些已經上了城墻的士兵則是圓睜著眼睛滿大街到處亂轉，奧德曼甚至看見壹個士兵在原地繞了三圈，然後被自己的手下砍死。但是直到他倒地咽氣，都沒有還擊，看他的樣子似乎完全不知道攻擊來自什麽地方壹樣——雖然襲擊者就在他的正前方。
　　戰局只是壹瞬間就改變了。
　　如果奧德曼現在在城墻下的話，那麽他就會驚訝的發現，在貴族私兵的眼裏，那座原本不過四五米高的城墻，這個時候忽然壹下子提拔了許多，他們擡起頭來甚至都望不到頂端。而那些趴在攻城梯上的士兵則更倒黴，當他們向下望去時，所能夠看見的則是自己距離地面足足有數百米之高，這足以讓任何人腳軟心寒，更不用說到當他們擡起頭試圖爬上城墻時發現眼前的城墻幾乎壹望無際，而他們的梯子頂端則靠在堅硬冰冷的城墻上孤立無援，看起來，似乎跌下去摔死是他們唯壹的結局了。
　　而那些在城墻上的貴族私兵，則發現自己仿佛陷入了壹個無邊無際的迷宮之中，之前的城墻已經消失不見，舉目望去只有墻壁，封閉的天花板和無邊無盡，不知道通向什麽地方的通路。
　　而這個時候，艾娜也開始了動作。
　　半精靈少女舉起手中的長弓，接著拉滿弓弦，甚至連瞄準都沒有，幾乎是漫無目的的向著天空放箭。隨後便看見壹道詭異的光影就這樣從弓弦上飛射而出，壹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很快就在城墻下的戰場上來了壹場暴雨般的覆蓋性掃射，而在這片箭雨掃過之後，原本站著的士兵頓時像被收割的麥子般倒下去了壹片。
　　但是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壹個貴族私兵舉起盾牌，箭矢飛射而下，叮叮當當的敲打在盾牌上，他感覺到手臂猛然壹痛，接下來就是火辣辣的疼痛感。但是他卻咬緊牙關，繼續等待。直到這波箭雨過去，他這才放下盾牌，向著四周望去。到處都是哭爹喊娘的嚎叫聲，可是沒過多久，這些嚎叫聲便變得詭異和急促起來。
　　這該死的……
　　老兵通紅著眼睛，向著四周望去，手臂上火辣辣的傷口所激發的痛楚似乎正在蔓延，眨眼的工夫就在他的身體裏燃燒起了熊熊的火焰，他感覺到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潰，整個人好像在火爐之中般焦躁炙熱，接著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大喝壹聲撲向自己身邊的同僚，兩個人就這樣撞在壹起倒在地上，隨後甚至連身上的皮甲都來不及卸掉便抱做壹團，很快，嚎叫聲就被粗重的喘息所替代，而這片區域則在轉瞬之間就變成了從另外壹個意義上來說也同樣激烈的“戰場”。
　　城墻上的眾人面色發青的望著下面熱火朝天的場面，然後又望了壹眼半精靈少女手中那把形態詭異的長弓，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向後與其拉開了距離，就連奧德曼也是悄悄退開了幾步，以避免不小心殃及池魚。
　　“發生了什麽事？”
　　看著前方混亂的戰場，毒蛇皺了下眉頭，原本在他看來，擊敗這些暴徒只是時間問題，但是沒想到只是壹眨眼的工夫，整個戰場居然變得如此混亂，而且之前的優勢幾乎不復存在，那些士兵就好像著了魔壹樣到處亂跑亂跳，而且還……
　　將目光從那三個疊在壹起的彪形大漢身上移開，毒蛇只感到壹陣陣的惡心。
　　“這該死的究竟是怎麽了？”
　　毒蛇大聲喝問道，而此刻他發現自己身邊的士兵也開始發生了騷動。不過讓他意外的是，這些士兵並不是望著前方，而是壹個個面帶驚訝的向著後方望去，臉上還露出了驚恐萬分的表情。
　　“大，大人，大事不好啦！”
　　怎麽了？
　　聽見副手的大喝，毒蛇皺了下眉頭，隨後他轉過頭向後望去，緊接著，他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只在那湛藍的天空與純白的雪原襯托下，壹道濃濃的黑煙清晰可見，就仿佛壹條毒蛇般飛向天空，逐漸擴散。
　　這壹瞬間，毒蛇只感覺渾身冰冷。
　　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