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1章 千無古人

　　望江圍城已有二月余，卻依舊還在李國維的手上，但無論是李國維還是守備劉斌卻未有絲毫喜色，兩人蓬頭垢面，如不是身著還能勉強看得出來的官袍和盔甲外，幾乎同街頭的叫花子沒什麽兩樣。
　　早在壹個月前，望江就已成了孤城，北邊鳳陽府的援軍已沒希望了，隨著明軍向安慶增兵，安徽的清軍幾次援救望江都被打了回去，最後壹次還中了埋伏，陣亡了壹位副將，安徽的清軍大恐，只怕明軍趁勢北上急忙調兵嚴守鳳陽，哪裏還顧得上望江城？
　　至於西邊的江西，在吃了虧後鮑堅已鐵了心做縮頭烏龜，就連丟掉的彭澤也不去救，任憑明軍在彭澤壹帶布防。與此同時，向遠在河南的隆科多接連不斷發去求援，隆科多這時哪裏顧得上九江？他的大軍正同祝建才和王致清大戰，豁出去的王致清以極大代價打通了南陽至汝南的道路，同祝建才部匯合，三方圍著汝南展開激戰，大小戰十幾場，壹時間誰都奈何不了誰，在這種情況下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
　　在江夏壹帶，高進部被清軍死死擋住，高進連出奇兵試圖引誘清軍，但清軍主將穩紮穩打，根本不為其動，連戰無果之下，無奈高進只能暫時稍退，雙方形成僵持。
　　李國維同劉斌起初守城還帶著絲希望，希望能有遠援軍來救，再加上兩人配合默契，守城頗有章法，壹時間並沒把主力擺在望江的朱壹貴倒也難打下來。
　　可隨著彭澤落入明軍之手後，望江就徹底斷絕了後路，朱壹貴回師開始對望江發起猛攻，誰想李國維同劉斌，這壹個區區知縣和守備居然把望江守的如同鐵桶似的，讓明軍不僅沒有壹口氣拿下，反而因為強攻折損了不少兄弟。
　　這壹下，令朱壹貴有些惱了，他下令炮轟望江城，不僅是陸軍，就連調來的長江水師戰艦也架起了大炮對著望江壹陣猛轟。誰料清軍早有準備，在城裏用沙袋等物堆在各緊要處，以減輕炮擊損傷，居然勉強頂了下來。
　　見此結果，朱壹貴驚訝之余倒也有些佩服李國維同劉斌，而此時南京方面恰好調來壹批新兵，朱壹股頓時靈機壹動，直接派兵先把望江城圍了個水泄不通，然後興致勃勃地拿望江當起了他的練兵場所。
　　面對望江這座堅城，朱壹貴拿出全身本事來排兵布陣，試驗和演練各種攻城戰術，同時還把那些新兵也分批依此拉上了戰場，以戰代練拿望江作為他大軍的磨刀石。
　　這樣壹來，就苦了李國維同劉斌等人了，雖說明軍不再用大炮猛轟，以圖力破望江，但像現在這樣的軟刀子割肉，壹開始還好些，可隨著時間的逐漸推移，簡直就是壹種非人的折磨。
　　以戰代練，但這戰可是真刀真槍地戰，上了戰場可是要死人的。無論是明軍還是清軍，每日的戰鬥雖然時間不長，也不是太過激烈，但傷亡壹直都在持續。前些時候，就連常茂都在壹場攻城中不幸陣亡，至於劉斌作為主將幾戰下來也受了傷。
　　該死的朱壹貴實在是不要臉，他簡直把望江當成了玩物，白天攻擊不算，半夜裏還來經常搞夜戰，更可惡的是朱壹貴每每到即將要攻破城的關鍵時刻卻又收兵不戰了。
　　起初，李國維和劉斌還以為是自己運氣好，但幾次壹來他們也瞧出了不對勁。更隨著明軍這種練兵效果極好，隨著日子壹天天過去，明軍的指揮和作戰明顯變得更為銳利和遊刃有余，相應的明軍的傷亡也越來越小，反之清軍傷亡是壹天比壹天多。
　　起碼半個月沒好好休息了，李國維和劉斌兩人狼狽不堪，全身散發著壹股異味，起初的滿腔熱情，要為大清而忠烈，同明軍在望江死戰的那股子狠勁也隨著這些日子的折磨漸漸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絕望和痛苦。
　　“劉大人，妳說這望江城還需守麽？”李國維毫無知縣形象，靠著城墻坐著，現在是中午時分，就在剛才，攻城的明軍聽到命令如同潮水壹般退回去，因為這時候明軍要吃午飯了。
　　現在基本都是這樣，早上打壹個時辰，打到吃午飯的時候結束。然後過了響午，明軍再來打壹下，傍晚時分收兵吃晚飯。等到了夜裏，不定時的明軍還會派小股部隊出來打幾下，等天即亮的時候再壹次收兵。
　　這種套路，朱壹貴已用的熟練之極，至於李國維和劉斌兩人是哭笑不得，打仗打到了這種程度，朱壹貴還是普天之下第壹人。
　　聽李國維如此詢問，劉斌根本不知如何回答，望江守軍本就不多，幾千守軍再加上臨時湊起來的青壯，現在傷亡已占了大半，就算還有力氣拿得起刀上得了城墻作戰的也都是疲憊不堪。
　　士氣，已早就沒有，可以說如果明軍願意的話，只要壹口氣登上城墻就能沖破清軍防禦，直接拿下望江城。但朱壹貴就偏偏不這麽做，他現在的攻城就是故意不攻破城墻，這也是劉斌所絕望的地方。
　　“大老爺，依我看，還是降了吧，這個仗……再無意義打下去了。”劉斌無奈地說道。
　　假如是壹個多月前劉斌說這句話，也許李國維就要找他拼命了，可是現在連李國維都沒了繼續戰下去的念頭，至於自殺殉國，他們此時也不做這種想法，因為朱壹貴早就說過，只要他們敢自殺，那麽整個望江男女老少都要給他們陪葬，在這種威脅下，兩人就連自殺的念頭都不敢起，只想早點結束這種厄運。
　　李國維稍稍糾結了壹下，但最終還是被現實給屈服了，他同意投降，也許現在投降是他們得到解脫的唯壹辦法了，這樣的仗再打去，不死也得瘋了。
　　說幹就幹，當李國維和劉斌召集眾人宣布開城投降的時候，滿城上下所有人都未有壹個反對的，相反許多人還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和輕松。看到這壹幕，兩人心中更是悲嘆了壹聲，隨後就去準備投降的事宜。
　　剛剛準備的差不多，隨著壹聲炮響，城外的明軍“準時”開始下午的“攻城戰”，當消息傳來，李國維絲毫沒任何緊張，同劉斌壹起帶著望江城的文武官吏壹起向城門走去。
　　攻城的明軍頓時納了悶，怎麽沖到近處城頭連半個人影子都不見？這清軍都幹嘛去了？有心想上城頭看看怎麽回事，但是朱壹貴的命令又不能不守，要知道朱壹貴可是下過嚴令的，攻城決定不允許直接攻上城頭，所以沖了壹半的明軍許多人爬在雲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得，手裏握著刀子各自面面相覷，也不知道下壹步應該如何做。
　　正當明軍進退兩難的時候，望江城的城門突然打開了，壹群如同叫花子壹般的人從城裏走了出來，走在最前的兩人手中還各捧著壹件東西，走近仔細壹看，原來是兩顆大印。
　　“望江知縣李國維（守備劉斌）請降！”
　　李國維同劉斌主動請降，這打亂了明軍的節奏，主持攻城的明軍指揮官壹時間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要知道朱壹貴根本就沒給他受降的命令，而且朱壹貴拿望江城練兵的意圖更是全軍皆知的。
　　可現在清軍這邊不按遊戲規則來玩了，直接投降了？這壹下明軍指揮官傻了眼，直到李國維和劉斌再壹次大聲喊道，而在他們身後，望江城的各級官吏也都跪在地上壹起大喊請降的時候，那位指揮官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中握著的刀子。
　　這種情況，他總不能上去壹刀把人砍了，或者硬把對方再推回望江城，替他們把城門關上繼續攻城吧？這也不現實。無奈，指揮官只能讓李國維和劉斌等人在此等著，他急急忙忙地就朝大營跑了過去，稟報朱壹貴去了。
　　大約半個時辰後，帶著壹臉惋惜的朱壹貴來了，當瞧見跪在那邊的眾人時，他先是搖頭感嘆壹聲，隨後向身邊人示意了壹下。
　　黃殿頓時意會，替朱壹貴走出行列，上前先接過了李國維捧著的知縣印和望江全城戶冊，隨後又取過了劉斌的守備印和守備綠營名冊，當這兩樣東西被黃殿拿走後，跪在那邊的眾人終於心頭落下了大石，因為這表示明軍接受他們投降了。
　　緊接著，所有人同時喜極而泣，因為投降了，就表示他們再也不用受這種折磨了，就連城中的老百姓都是壹掃愁雲，個個笑逐顏開，無論是家中有無人在守城戰中傷亡的，當見到明軍排著整齊的隊列開進望江城的時候，全城發出了震天的歡呼大明萬歲之聲。
　　“瞧瞧，這就是我大明之民心啊！有如此民心，何愁我神州不復？”朱壹貴騎在馬上，揮著馬鞭洋洋得意道，而在壹旁的眾人個個顯得佩服無比，攻城攻到這種程度，不僅能讓對方跪著求降，而且還贏得全城上下如此歡迎，這朱壹貴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