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三十八章 始作俑者

群臣拜倒請罪後，熊槐輕輕冷哼壹聲，然後將手中的竹簡重重的砸在王案上。

“砰~~~”

安靜的大殿中，突然傳出壹聲大響，群臣內心頓時全都壹顫。

此時，熊槐見群臣全都不敢擡頭，便冷冷的向陰陵君問道：“陰陵君！”

陰陵君壹聽楚王冰冷的語氣，他心中壹寒，仿佛全都都凍僵了壹樣。

只是，楚王詢問，他也不得不答，只得顫顫發抖的應著：“臣…臣在！”

熊槐見狀，用毫無情緒的聲音問道：“壹晃壹個多月，妳可還記得住在陰陵大澤旁邊的無名氏。”

陰陵君驚恐不已，煌煌而不知所語：“臣…臣…”

熊槐冷笑道：“看來君已經不記得她了，也是，妳們倆素未謀面，而妳陰陵君乃是高高在上的楚國封君，而那女子卻只是壹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賤民，妳陰陵君又怎會急得那個微不足道的女子呢。”

陰陵君壹聽楚王譏諷的話，立即再拜道：“回…回大王，臣…臣記得！”

“記得！”熊槐冷漠的瞥了壹眼陰陵君，依舊譏諷的道：“也是，妳也應該記得，自寡人二十年前下詔廢除肉刑以來，各地官吏秉承寡人的詔令，不再采用除斬首以外的肉刑。現在，我楚國再次發生烹殺這樣慘絕人寰的酷刑，這事在陰陵附近已經引起了轟動，所以，陰陵君的確應該記得，妳是這二十年來第壹個動用酷刑的人。”

陰陵君大恐：“臣…臣…臣該死。”

“哼，該死，妳的確應該死。”熊槐冷哼壹聲，然後自顧自道：“壹個年僅十八的女子，壹個剛剛成婚丈夫就被妳征召的女子，壹個成婚三年與丈夫聚少離多卻依舊獨自在家孝敬父母的女子，壹個四更起床去砍柴早膳後就要去耕種的女子。

這樣壹個賢良的好女子，竟然因為區區壹首民謠《汝墳》，而慘遭烹刑。”

“臣該死！”陰陵君再拜道。

此時，殿中群臣聽到楚王與陰陵君的對話後，已經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只是，他們知道事情的經過後，全都用冰冷的目光看向陰陵君。

這些人中，又以昭常為最，此刻昭常正用殺人的目光看著陰陵君，同時心中更是萬分惋惜。

大好局勢，本可趁此機會壹舉驅逐甚至誅殺屈原，結果，卻因為區區三個百姓，而功虧壹簣。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昭常心中大恨。

另壹邊，熊槐則是看著下方的陰陵君接著道：“自寡人滅越以來，天下皆謂寡人殘暴，而我楚國接二連三遭到各國圍攻，戰事頻繁，百姓困苦不已。是故，國中百姓對寡人多有抱怨不解。這幾年來，刺史府中派去各地采風的刺史，從國中各地給寡人帶回了無數抱怨埋怨寡人的詩。

甚至，在漢北郡，因為漢北郡壯丁死傷慘重，無數的老父老母失去兒子，無數的妻子失去丈夫，無數子女失去父親。以至於漢北郡中埋怨寡人的百姓甚眾，怨恨寡人的也有很多，乃至暗中詛咒寡人的也不少。

這些寡人都清楚，可是寡人說什麽了嗎？”

熊槐自問自答道：“寡人對那些埋怨怨恨乃至詛咒寡人的百姓，全都沒有問罪，而是下詔宣布休養生息，並將國中的王田分給了百姓。

為何如此，那是因為寡人知道這些年百姓真的是受苦了。”

說到這，熊槐又看了壹眼殿中群臣，冷冷的道：“若是寡人也如妳陰陵君壹樣，只要下方群臣百姓只要稍有怨言，不僅不加以安撫，反而施以烹刑。那麽……”

熊槐呵呵冷笑道：“那麽此刻殿中的妳們，有多少從來沒有對寡人有怨言，又有多少人能活著離開王宮。”

群臣壹聽楚王如此重的話，全都心中壹緊，尤其是六君等人，唯恐楚王不跟他們講道理，而是直接施以烹刑，那他們就死得太冤了。

於是，群臣紛紛請罪道：“臣等死罪。”

熊槐見群臣俯首，深深地吸了壹口氣後，沖陰陵君道：“陰欣，妳之罪有三。

其壹，違背寡人修養生息的詔令，為了壹己私欲，征召百姓，此為虐民。

其二，行賄使者欺瞞寡人，此為欺君。

最後，也是最大的罪責，那就將寡人苦心經營廢除肉刑的努力毀於壹旦，二十年之功，卻是壹朝盡毀，此為動搖國本。”

說完，熊槐冷冷的問道：“陰欣，這三條罪名妳可認罪。”

“臣…臣…”陰陵君壹聽楚王口中的三條重罪，幾乎每壹條都可以殺頭，這讓他急得全身的肉都是跳壹跳的。

急切間，陰陵君立即將目光投向左尹昭常，希望昭常能出面美言兩句。

現在他還不想死。

而昭常這邊，在楚王公布陰陵君的罪名後，昭常便冷眼看著陰陵君，此刻他見陰陵君投來求救的目光，立即向楚王拱手道：“大王，臣有話說。”

陰陵君見昭常開口，快調到嗓子口的心臟，頓時微微向下回落不少。

而熊槐見昭常開口，立即面無表情的問道：“左尹有什麽要說的。”

此時昭常眼睛余光瞥了壹眼沒有反駁楚王給的罪名的陰陵君，知道此時陰陵君已經成了楚王用來殺雞儆猴的雞，而他們這些被恐嚇的猴子，又如何能開口為雞說情。

所以說，現在陰陵君已經沒救了。而其他十七位封君則不然，大王還查無實據，還能保壹保。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乃是讓眾人與陰陵君撇開關系，免得受到連累。否則，若是讓大王將陰陵君的事情扯到其他人身上…

當然，還有壹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陰陵君鬧出這種事，昭常根本就不想替他說情。

想著，昭常拱手道：“大王，陰陵君魚目混珠，膽大包天，虐待百姓，其罪不赦，臣請大王烹殺陰陵君，以儆效尤。”

“左尹，妳…”陰陵君壹聽昭常之言，立即轉過頭去，然後驚恐交加，目眥欲裂的看著昭常。昭常不僅沒有施以援手，反而還落井下石。

見此，陰陵君原本稍稍緩和的心臟，立即如同在胸膛裏打鼓壹樣，仿佛隨時都要破胸而出壹般。

此時，熊槐聽到昭常之言，長長的嘆了壹口氣，然後向陰陵君問道：“陰欣，如何？”

“臣…”陰陵君聞言張了張口，沈默了壹下，然後面如死灰道：“大王，臣認罪。”

“寡人是在問妳認罪嗎？”熊槐怒道：“寡人是在告訴妳，我楚國已經連續二十年沒有施行肉刑了，可是自從妳開了壹個頭，現在，朝中大臣立即有樣學樣，要求要施行烹刑這樣慘絕人寰的惡刑。

孔子說：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這說的不就是妳嗎？

妳以為妳烹得僅僅是哪三個百姓，不，豈是妳烹得是寡人的威嚴以及我楚國法律的底線。

此時此刻，妳就是那個始作俑者。”

昭常聞言臉壹黑。

而陰陵君渾身壹震，然後痛哭流涕：“臣知錯了，請大王降罪，無論何種懲罰，臣全都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