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夜宴

　　後世裏對羅貫中和施耐庵的關系有兩種說法，壹說是師徒關系，另壹種則是說二者是同壹個人，現在馬度可以確定是第壹種才是正確的。
　　施耐庵在洪武四年時就離世了，《水滸傳》的稿子交給了羅貫中保存整理，這本曠世巨著之所以沒有拿出來出版，他大概也知道這本書的內容不太健康。
　　馬度也覺得暫時不要出版的好，都說老不看三國少不看水滸，可壹本三國都已經讓學生們癡迷成那樣，水滸要是出版了書院還不得變成聚義廳，不等老朱派人來抄，學生們怕是已經占山為王了。
　　“老夫年邁也不知道還有幾日好活，這書稿更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版，既然公爺視其為珍寶，還請您代為保存，在合適的時候能全了家師的夙願就好。”
　　羅貫中是這麽給馬度說的，馬度也覺得自己比他更有能力保存，就不客氣接了然後鎖到閣樓的櫃子裏。
　　從前家裏也有《水滸傳》還是精裝版的，卻讀不下下去，現在這本用繁體字豎著寫，完全不符合他閱讀習慣的書卻瞧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都要到閣樓裏面看上壹段。
　　馬度揉揉眼睛合上書本，重新的鎖進櫃子裏頭，正要下樓就聽見後花園裏頭傳來壹陣嬉鬧之聲，透過玻璃只見小骉、三寶和中秋壹人手裏拿著壹個雪球追趕碧琳。
　　明明是三打壹卻被打得潰不成軍，手上沒準頭不說，還不知道配合。碧琳在三人的追打之下表現得從容不迫，連雪球都不捏，直接將小骉他們扔來的雪球接住用力壹握就扔回去，壹扔壹個準全都打在頭臉上，甚至直接摜到脖領子裏頭，凍得傻小子們嘰哇亂叫。
　　“妳們三個笨蛋，明明有三個人為什麽不分作三個方向同時開火，看她接哪個！”
　　三人如醍醐灌頂立刻照做，這壹招果然好使，碧琳壹下就沒了剛才的輕松愜意，好在身形靈巧上蹦下跳也沒吃什麽虧。
　　“哈哈……打到了，打到了，姐姐好狼狽啊！”小骉從枯萎的花叢後站起來得意的大笑。
　　確定那是自己打到的？馬度明明看見是他手法太差方向偏太多，是碧琳不小心壹頭撞上去的，這傻小子被揍得滿頭包還在嘲笑旁人。
　　小骉話音未落頭上就挨了壹下，雪沫子四散紛飛染白了半邊腦袋，馬度站在窗前揮舞著拳頭，“瓜娃子，還不趕緊的蹲下……”
　　突然瞥見壹個白點朝著自己飛來，馬度連忙的關窗，嘭的壹聲便有壹個雪球砸在玻璃上留下了個白點，馬度不由得罵道：“混賬丫頭連老子都打，是欠收拾了。”
　　正要下去揍碧琳屁股，就瞥見壹隊人馬在積雪的官道上疾馳，那是錦衣衛和幾個宦官，兩個宦官下了官道就往家裏來了，錦衣衛繼續狂奔往書院而去。
　　“他娘的，這又生了什麽幺蛾子。”馬度罵了壹句連忙的下了閣樓，快步往書院裏面趕，出門的時候正碰上兩個宦官。
　　元生的徒弟拱手道：“國舅爺來得正好，陛下請您入宮呢。”
　　馬度看看天色，“馬上天就黑了，皇上這個時候宣我進宮做什麽。”
　　小黃笑笑，“國舅爺問錯人了，小人只是個奴婢哪裏知道皇上的心思。”
　　馬度從荷包裏拿了個金葉子遞給小黃，小黃連連擺手，“師父吩咐過，奴婢萬萬不敢收您的東西。”
　　“賞妳就拿著，本公有話問妳！”馬度把金葉子塞進他手裏。
　　“哎呀……這……多謝公爺賞賜，公爺有話盡管問，奴婢定知無不言。”
　　“那些錦衣衛往書院去做什麽的？”
　　“自然是去抓人的，至於抓誰小人就不知道了，公爺放心他們是帶著陛下的手諭去的，不會像上次壹樣出亂子的。”
　　“哦，陛下近日脾氣可好。”
　　“尚可，陛下能吃能喝，身體康健，於政事也比前些日子勤勉，不過下頭場大雪的那天的晚上皇上不知道為何用劍劈壞了龍案。”
　　馬度心裏不由得嘀咕，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又觸了老朱的黴頭，該不是……
　　“國舅爺，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早點入宮吧。”
　　“好！這就走，五六備馬！”
　　壹連下了兩場大雪道路積雪難行，趕到城裏的時候，天色的已黑，南城的城門竟然沒有關估計就是等著他入城呢。
　　城中已經宵禁，巡邏的士卒比往常多了不少，小黃拿著腰牌帶著馬度穿過重重宮禁到了謹身殿，老朱如往常壹樣伏案工作，龍案前李文忠正坐在錦墩上喝茶。
　　馬度上前給老朱見了禮，老朱頭也不擡吩咐元生搬了錦墩來，門神似得和李文忠壹左壹右的坐了。
　　見到李文忠在這裏，幾乎印證自己心中猜想，馬度掃了龍案壹眼果然就見案頭有壹塊損毀，平常懸掛在柱子上的寶劍也不見了。
　　老朱批完手中的折子，終於擡起頭來吩咐道：“人到齊，開始上菜吧！”
　　元生到殿外吩咐了壹聲，不大壹會兒就有幾個錦衣衛押著壹個人進了謹身殿，可不正是韓成，身上的那件精致絢麗的飛魚服已經不見了，只穿著白衣紅褲打著赤腳，身上五花大綁頭發淩亂，十分的狼狽，可似乎並沒有受刑。
　　韓成進到殿中壹沒有哭嚎求饒二沒有高聲叫罵，反倒是質問起老朱來，“陛下微臣犯了何錯要把微臣抓起來。”
　　他言語之中夾雜著幾分的不解和憤懣，表情無奈又可憐，簡直就是壹個受了委屈的耿直漢子。
　　馬度見了心中暗暗驚嘆，這演技比起老朱來尤勝三分，這也沒什麽奇怪的，不然也不會騙了老朱那麽多年了。
　　老朱不喜不怒淡淡的道：“朕為什麽抓妳，妳心中應該有數，老實交代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韓成聞言撲通壹聲跪在地上聲淚涕下，“冤枉啊，微臣二十年來忠心耿耿盡心竭力侍奉陛下左右，實在不知犯了何錯。”
　　老朱搖頭嘆氣道：“妳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微臣錯了！微臣錯了！”韓成磕頭如搗蒜敲得地面嘭嘭作響，等他擡起頭來腦門上已經是滲出鮮血，“微臣知錯願授皇上責罰，只是微臣老母年邁體弱受不得驚嚇，還請陛下先把她放了吧。徐國公、曹國公還請兩位念在多年交情，替韓某求求情吧。”
　　馬度和李文忠互看壹眼皆沈默不語，老朱則是冷笑道：“嘿嘿……韓成妳真的沒救了，元生接著上菜！”
　　老朱這夜梟壹般的笑聲，讓馬度後背不由得壹寒，似乎朱文正案發的時候，也聽見老朱發出壹樣的笑，可見老朱是真的傷心了。
　　在他的心裏，朱文正和韓成是最不應該背叛他的人吧，可事實就是這般殘酷，這下子老朱怕是要在魔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馬度似乎瞧見老朱的頭上生出了惡魔的尖角。
　　元生手捧托盤，上面似乎是賬冊，直接放在韓成的面前，“韓都督好好嘗嘗這第壹道開味菜。”
　　“空印案時查抄了各地官員，妳可沒少撈油水，日子久了也許妳已經不記得了。朕可都給妳記著呢，妳總共昧下了價值十七萬八千四百兩的財貨，妳翻壹翻可都對得上嗎？”
　　韓成立刻辯解道：“冤枉啊，錦衣衛人手眾多良莠不齊，微臣管束不嚴確實有罪，還請陛下責罰。”
　　“難道本該充入教坊司的兩個犯官女眷也是上了旁人的床嗎？”
　　韓成膝行道龍案跟前：“這定是小人對微臣的汙蔑，陛下莫要上了他們的惡當。”
　　老朱哼了壹聲拿了張紙簽在上面隨手寫了幾筆丟給韓成，“這半個字是胡惟庸死前用血寫下的，胡惟庸的屍體是妳帶著人發現的，卻沒有把這半個字報到朕這裏來，可朕還是知道了。起先以為是指胡惟庸的長隨古老三，後來才琢磨出胡惟庸指的是妳，妳是胡惟庸的同黨故而殺人滅口不會不承認吧。”
　　“陛下萬不能憑空揣測冤枉微臣！”
　　“妳做的隱秘，朕這件事情上確實沒有實證。”不等韓成松口氣，老朱接著道：“元生上大菜！”
　　只見元生到後殿招呼壹聲，就見十幾個瘦瘦小小的宦官到了殿中，小的十壹二歲，大的也只有十五六歲。
　　“韓成妳怕是不認得他們吧？朕告訴妳這些小孩子都是妳的老家鄉親，可卻都被閹割了伺候妳豢養的姬妾。朕知道妳壹定會說虹縣老家鞭長莫及，都是管家自作主張不幹妳的事，對吧？”
　　韓成沒有回話，他的臉色變得煞白，身體篩糠似得的抖動，冷汗啪嗒啪嗒的落下，嘴裏支吾道：“微臣……微臣……”
　　“可別在朕面前稱臣，朕當不起。元生接著上菜！”
　　元生又端了壹個托盤過來，上面放著的是壹封封的信件，滿滿的壹個托盤，怕是要有兩三百封信。
　　“韓成這些年妳做事還是盡心的，各級文武上到二品大員，下到巡檢司九品小吏，都被妳抓了把柄供妳驅使，說話比朕還好用，妳才是大明的皇帝呀。如今死到臨頭，還沒坐過龍椅那多可惜，過來試壹試君臨天下是個什麽滋味兒。”老朱說著竟起身給韓成讓座。
　　“嘿嘿……”韓成擡起頭來獰笑道：“陛下怎知我沒有坐過！”